火是天上来的，是雷电送给人类的礼物。雷电击中了树木，爆出火苗，燃烧出火。火是人类的需求，不仅让人们告别了茹毛饮血，同时拥有了抗击野兽的利器，火促进了人类文明的进程。因而，火受到了人类无限的尊崇，比如有些地区，不让人往火里掷石头，不许往火里泼水，对火已经带有图腾式的崇拜。如此想来是对的，一些民族还形成了关于火的节日，比如彝族火把节，人们手拉手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人与火实现了和谐。

　　我对火的记忆是极其深刻的，这应该缘于我对火的不敬。在我八岁的时候，我和一些小伙伴在老家的大河玩耍，洗完澡后大家挖了个小坑点起火烤，我们围着火特暖和，火的温度把身上的水珠一颗颗抹平。等大家到一边各自玩耍时，火坑已经没有旺火了，只剩下一点点火炭。我童心大起，跨着这个火坑来回地跳，一个不留神，一屁股坐在了火坑里。我大哭大叫起来，右手按在了火炭上，打算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但第一次没成功。哭叫声引来大家的帮忙，一个远房大哥立刻把我抱起，将我飞快背回了家。

　　好在炭火基本都熄了，火只给我着力较大的右侧臀部和右手掌烧起了泡，大夫放出脓水后，打了几天针才痊愈。如今，在我右手中指第二节上，仍有一小块印记，那印记的模样恰如用凹透镜聚光的效果，那算是一处小小的死肉节，是火留给我一辈子的记忆。但好在，这种苦痛的记忆是短暂的，火给我带来的更多是愉快的记忆。

　　可以看出，那时候我是个调皮的孩子，我很快就喜欢上了燃放鞭炮，大冬天的，我从燃烧正旺的火灶里拽出一根带火的木柴，把鞭炮夹在木栅栏的缝隙，要么用火苗，要么用火红的炭部分，引燃引线，火光瞬间呈现，这爆炸声清脆悦耳，让小山村的年味愈发浓郁起来。燃放到尽兴处，直接用手抓着鞭炮，点燃引线后迅速抛入空中，鞭炮就在空中开了花。那时候我是极其喜欢鞭炮的，从集市上买来后，我爸让我在火炕上摊开这些鞭炮，防潮。我坐在这些鞭炮旁边，挨个去数有多少个，比如100响的，我一排排数下来看真的会有那么多吗？但往往是，这些鞭炮一般都会少一些，内心对商家的抠门表示不满，但显然我的抗议没有效果。这一排排的鞭炮里面藏着一团团火啊，是我们把它们一个个解放出来了。

　　等到年三十的晚上，整个小山村是鞭炮焰火的海洋，烟花撒着欢儿地往天上跑，声部虽然错乱，可我是那么喜欢看，以至于披着棉袄爬进我家的玉米楼，望向满屯的焰火世界，那是冬天开出的一片片火花，和春天满山的春花、秋天的五花山一样。只不过，烟花的花期更短，只有一会儿，比昙花还短。木柴里是火，烟花也是火，我和火都很快乐，一起长大，在这个如盆地一样的小山庄。

　　春种秋收时，在山野间，农人那时会点燃玉米秆。玉米秆被堆到一起，一片片的，我和母亲常常把这些秸秆点燃干净，父亲则开车把一袋袋玉米拉回家去。我和母亲用打火机先点燃一堆，玉米秆浑身干燥，火花瞬间四溅，我拿起燃烧的秆子，一堆堆地去点燃，火堆就依次呈现了。等到晚些时候，漫山遍野全是火堆，那明亮的效果比天上的星星亮多了。这是二十多年后的火，和小时候漫天的烟花火很像，都很明亮，却又短暂易逝。

　　这火啊，是天与地的精灵，无处不在。它显然比人类来得更早，但我极为喜爱的依然是这山野间热情的火，那是和我一起成长起来的伙伴啊。只是经年以后，它们也消逝在时光的河里了。

　　本版题图  张宇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