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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7月0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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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上丛话
天津民族制造业史话(十六)
恒源女工的日常生活
王 静

  1936年10月11日,一个星期天的清晨,恒源纱厂青年女工高秀英睁开眼睛,准备穿衣起床。上下两层的铁架木板床,稍不注意就会发出吱吱声响。高秀英蹑手蹑脚地离开床铺,生怕弄出一点儿动静打扰了舍友们的休息。辛苦工作了八天的工友们,好不容易有个睡懒觉的机会,大家都想好好休息休息。但是高秀英却很兴奋,因为她要去法租界劝业场逛一逛,给家人和自己买点儿西洋货。

  提到恒源纱厂,天津人都知道这是一座实力雄厚的大厂。前几年受国际市场和时局影响,濒于破产。银团接办后,在诚孚信托公司管理下,恒源获得400万元投资,这才开始慢慢恢复生机。

  高秀英是去年年底入职的女工。考虑到育婴和家庭负担,重新开业后的恒源只招收女工,而且还将条件限制在16—20岁的生手。得知消息的高秀英喜出望外,拿着家人东拼西凑来的保证金,经过严格体检后,才正式被工厂录用。

  纱厂对女工的身体健康情况非常重视。以前老百姓以小脚为美,但现在不行了:一来车间里机器林立,小脚行走在高速转动的皮带齿轮之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二来车间一些体力工作也需要女工亲力亲为,比如一筒一筒的纱筒需要提来提去,一包一包的纱包需要捆扎得又紧又方正,显然小脚女工无法承担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以前老话吹捧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进工厂至少得有小学文化,与高秀英同期入厂的女工,甚至还有个别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

  进厂不久,纱厂便给她们安排了专门的工人宿舍,被褥都是由新布和新棉花缝制而成,虽然得从个人工钱中扣除,但因为是新的,所以用起来非常舒适。宿舍的环境整齐干净,还有专门的女性宿监负责日常管理和卫生清扫。因为进厂的女工大都是天津本地人,大家很快便熟悉了。她们还听说,工厂在上海招募了180名熟练女工,马上也会到厂。

  安顿好宿舍后,她们这些生手就被安排到了各个车间。她们执行的是两班倒,日班由早六点至晚六点,夜班由晚六点至早六点,十二个小时中除了吃饭很少有时间休息,工作强度很大。比如高秀英所在的细纱部,工作环境非常潮湿,在机器海洋似的车间里,喷水管不断地喷出水雾,皮带、轮子若隐若现,远远望去,行走在轮子和皮带“海洋”中的工人们好像是在“腾云驾雾”。不过女工们却没有腾云驾雾般的惬意,她们有的需要不停地走来走去,有的一动不动注视着机器上的棉絮,还有的十指不停地接线头。机器动,人也跟着动,人不敢在机器动的时候稍微停一停发酸的胳膊和手指,也不敢停一停疲惫的双足。所以,厂里即使预备了秋千、乒乓球等休闲娱乐设施,但除了极个别的,大部分人平日里是很少去的。有时间的话,她们宁愿待在宿舍休息。工作很辛苦,但有加班的机会女工们也是不会放弃的。因为多工作一天,就多拿一天的薪水。

  高秀英还是挺满足的。刚进厂她是养成工,以学习技术为主,工厂只支付每日一角四分的饭钱。等技术熟练后,每日最高工资就可以拿到六角,相当于熟手的日工资。一般情况下,大家普遍都能拿到每日至少三角的工资。与工头相比,这个收入不高。工头一般来自上海,技术能力很强,她们每天可以拿到一元的报酬。轮休时,她们常常结伴外出逛街。烫头,穿高跟鞋,外套一件皮领子,不认识的还以为她们是每日悠闲自在的小姐们。虽然高秀英也很羡慕工头们的生活,但每日六角的工资也足以让她帮着贴补家用了。况且,厂里还有医院可以为工人们治病和养病;有浴室、阅览室、休息室供工人们休息放松;一些日用品还可以在厂里的消费合作社购买,那里的商品价格低廉,深受工友喜爱。在这里,一切生活需要都不必发愁。

  中间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和高秀英同期进厂的30名女工,当时与厂方签订了三年合同,按照合同规定,厂方提供膳食和住宿,女工找铺保并且中途不得退工,否则需赔偿一切费用。进厂后,因为厂方提供的馒头、小米粥和大锅素菜令女工食不甘味,而且宿舍内炉火不旺,女工无以御寒,结果10来个女工宁愿赔偿相关费用,也要退工撤保。后经双方沟通,厂方做出了改善。除了一日三餐外,还另外加餐,比如日班上午六时一次,午刻一次,晚六点一次;夜班晚五点半一次,夜里十二点一次,早晨五点半一次。厂方为南方女工提供的标准是每月六元,大米饭加四菜一汤;北方女工每月三元八角,白面馒头和一碗荤菜。

  除了工作,女工们也很积极地参加工厂俱乐部国剧社的活动。因为她们都是单身女工,寄宿在厂区宿舍,厂方也是尽力为工人们提供休闲场所。恒源纱厂的国剧社是由专人负责的,并备有刀枪鞭等道具,有时每半个月就会举办一次演出,每逢端午、中秋、农历新年等节庆日时,国剧社还会邀请北京名角来厂演出,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女工们自己排演节目。过节的时候,这些青年女工不仅提前一周进行数次彩排,请来机修间小工帮忙制作舞台道具,甚至还自费十几元购买胭脂水粉等化妆品,请朋友印发传单,邀请家属参与准备活动。有一年端午演出声势浩大,主演配角龙套齐备,连续上演了《打金枝》《四郎探母》等多出传统剧目。演出结束后,厂方还把照片贴在管理处供女工们浏览欣赏。难怪时人说,恒源女工均经基本训练,管理得宜,生产效率高。

  20世纪30年代,越来越多的像高秀英这样的普通女性走进工厂,在看似单调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向人们展示了民国女性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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