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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创作,可能永远不知道中国传统文化存于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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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2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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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
如果不创作,可能永远不知道中国传统文化存于内心
李叔同的乐歌让人心神安宁(图)
口述 匡笑余 整理 何玉新

  匡笑余生于上世纪70年代,秘密后院乐队主唱,发行《后院的秘密》《江湖边》《道情》《诗词残卷》等十余张专辑。他这些专辑既不袒露青春期的迷惘,也不愤怒呐喊于世道,歌词和唱法好像古代在白云山间自弹自说的说书人,哀而不伤,不进不退,一边在山中小道娓娓道来,一边于云里雾里渐行渐远……

  匡笑余在广州江南西路边开了一间小酒馆,取名为“江湖边·小生活”。他说:“如果可以通过音乐抵达内心的江湖边,那现在也可以通过一壶老酒抵达日常生活的江湖边。”近日,他的首部散文集《江湖边》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他以隽永的文笔讲述人生经历,记叙音乐背后的故事。江湖夜话十年灯,满是人间烟火气。文字背后,是他关于亲情、友情,人生志趣和生活态度的感悟。

  练武术、听评书、看武侠

  憧憬着快意恩仇闯荡江湖

  我来自四川省自贡市富顺县的一个小镇,那个镇子小名叫“流水沟”,大名叫“永年”。小时候总觉得家乡的名字很土气,长大后才发现,“永年”这两个字太牛了。乡下的地名被乡下话念了几代人之后,就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泥土味,当他们行诸文字付诸页面时,就显露出它们本来的风范。就像永年,德康寿永,在世长年,涵盖了多少先人对后世子孙殷切的期盼和祝福啊。

  我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我是在小镇的中学里长大的。我们学校在一座小山上,我们去买菜,去看连环画,去书摊,都要走过很长的山坡。旁边有一座最高的山,早年间是土匪盘踞的山寨。

  父母退休后搬到县城,有一年我回家,跟我爸喝了酒,我说我真正的故乡是那个叫流水沟的地方,和富顺县城没关系,我想回去看一看。我六弟开着车把我送到那个中学。正值暑假,空无一人,大热的天,刚喝过酒,我到操场上跑步,像小时候一样,感受土地带给身体的振荡。一切好像慢慢苏醒,一个离乡很久的少年,当年是那样跑出去的,现在他又四肢俱全、健健康康地跑回来了。我的眼泪很自然地夺眶而出。

  “70后”这一代人,可能都受过电影《少林寺》的影响。那时候孩子们对两样东西很是着迷,一个是醉拳,一个是鹰爪。有很多民间高手的传说,也会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拳谱,我记得有一套“武松脱铐拳”,前面十一式,手都是铐起来的,后来才慢慢有手上的动作。我看过很多武术杂志,也看武术健身的书,每天疯狂自学。早晨不到6点就起来做各种运动,假装自己在练一套剑术、打一套拳。我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为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号称自己练过,每天组织大家很早起来练武。后来我遇到一名武术老师,他要办一个武术队,我在家勤学苦练后被选拔上了,就这样正式跟着他学武术。

  还有评书,中午12点半开播,每天讲半个小时,邻居把收音机放在窗台上,这样大家都可以听到。我一到点就端着饭碗跑过去听,菜不够了,跑回家夹两筷子又赶紧跑回来。我听到袁阔成讲《水浒传》,后来看的第一本小说也是《水浒传》,憧憬有一帮书里那样的兄弟手足,一起闯荡江湖。我看的第一本武侠小说是金庸的《书剑恩仇录》,又是讲一帮兄弟闯荡江湖的事,让我觉得快意恩仇是最好的生命呈现方式。

  在音乐里安顿的是心

  在酒馆里安顿的是身

  我小时候特别爱唱歌。我妈做过音乐老师,家里有很厚一叠油印的歌谱。我童年时的娱乐项目之一,就是把一张张歌谱拿过来,对着干唱。离开学校后,我在韶关和几个朋友一起做了第一个乐队“风吹耳朵”。我们去酒吧驻唱,但非常不爽,面对那些只想听流行歌的客人,我有一种对抗情绪。2004年,我离开韶关去了广州。跟一个有诗人气质的广告公司经理就文学、诗歌的话题吵了一架之后,他把我纳入麾下。那是广告业的黄金时期,但我还是想做乐队,2006年开始组建“秘密后院”乐队,做了第一张专辑《后院的秘密》。

  我大学时受西方美学、文学、哲学思潮影响,刚开始做乐队时,设想过做欧美的低调音乐,非常缓慢、情绪内敛。但音乐就像一个钓鱼钩,自然而然地把我心里很深层的东西钩了出来。那是一些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子,古诗词的写作方式让我感觉得心应手。如果不创作,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这些东西藏在我心里。

  有一次巡演,我突然想到要写两首歌,一首《晨钟》,一首《暮鼓》。在绿皮火车上就开始写。2008年,有了第三张专辑《江湖边》。“江湖”出自《庄子》,“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当“江湖”从道家向帮派武林过渡之后,更多就和是非恩怨、争斗杀伐密不可分了。在我看来,“江湖边”是一道门坎,可以站在前面审视自己,再定进退。2010年,我们把“江湖边”这个名字延伸落地,开了一家酒馆。在音乐里安顿的是心,在酒馆里安顿的则是身。

  我拒绝圈子,拒绝人脉,拒绝各种节目邀请,甚至拒绝音乐节,只是劳动,在劳动里创作。我的一天从中午开始,起床后先练功,然后下楼,到江边的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把自己安放在厨房里。傍晚前去酒馆,把自己安放在掌柜的身份里,拿货、扛重物、卖酒。演出时,再回到方寸间的舞台上。

  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会起“秘密后院”这个名字?这四个字,也是我最大的梦想──有朝一日以它命名,做一个大家的安身之所。但是,这个梦想比舞着醉拳去闯江湖更难。醉拳毕竟是一人之力,天长日久可以练出来;经营一个安身之所,却不是一个人天天对着酒葫芦或者对着沙包可以打出来的。于是我只好先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江湖边”。刀光剑影,人生若梦,不如提一壶浊酒,相忘江湖边。

  整理李叔同先生学堂乐歌

  做专辑命名为《神游》

  有一段时间,音乐界出现一种现象,民谣歌手“划地盘”,是哪个地方的人,就唱哪个地方的歌。我心里很冒火,我说如果非要“划地盘”的话,我就不划现实的空间地盘,我划一个时间里的地盘,直接往上走,去接续中华传统气脉,所以把李叔同先生当年写的一批学堂乐歌整理了出来,做了一张专辑,命名为《神游·李叔同先生乐歌小唱集》。

  做《神游》时,我们排练的地方只有一部破风扇,没空调,现在听起来那么清凉的歌,其实是几个爷们儿光着膀子汗流浃背排出来的。像《梦》这样的歌,“哀游子茕茕其无依兮,在天之涯。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听起来很简单,乐器也简单,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它消耗的不是力气,而是心力。

  在创作过程里,要去了解出家前的李叔同先生,了解出家后的弘一法师,也要了解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他的朋友们、他的生活、他的感情、他的一生。我看了好多关于他的书,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慈悲、哀悯,对后生晚辈隔着时空的眷顾。

  有一次去泉州旁边的小城惠安参加一个酒吧的开业演出,台下人山人海,一片喧嚣,我又有了以前在酒吧唱歌时和台下对抗的情绪,问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就贪那点儿演出费吗?但突然间,投影上出现了弘一法师的照片,那慈悲的微笑好像在无声地告诉我:“小伙子,着什么急?不要那么大火气。”写歌的人已安息,唱歌的人在继续,那悲悯的眼神一瞬间收回了我的心神。

  在我的认知里,传统文化是一种修身的文化,琴棋书画文武医相,都需要调动我们的身心,这种调动,也是对身心的照护。我曾应朋友之邀在公众号“腔调中医”上开专栏,名为“一年”,每个节气写一篇,并挑选相应节气的诗词谱曲弹唱。古圣先贤因循天地的转换,把一年分划为二十四个节点,就是节气。节气是对身外气候农耕起居饮食的指引,更是对我们身心之内天地的点拨。当我们以相应的生活方式度过每一个节气之后,就会喜悦地发现,我们也以相应的方式度过了一年。

  我有随手记的习惯,闲坐时的所思所闻都记在便签上,存下来很多江湖边的故事。有些发在了公众号上,更多的我准备留下来,来日做一个专门的《江湖边人物谱》,让更多的朋友知道,开小酒馆,卖酒与喝酒,其实都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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