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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08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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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语(图)
郭 娟 题图 张宇尘

  名都花园坐落在海河南岸,是个新建小区,以环境优美、房型舒适而著称,所以刚开盘就很抢手。成大爷以前住在旁边一个小区,七十平方米的偏单,按说老两口也够住了,只是楼层高了点儿,六楼。儿子小虎孝顺,眼见父母岁数越来越大,每天上下楼如同爬山,实在辛苦。本来打算自己在名都花园买套房,就先给爹妈买了,而且是一楼,还带个小院。

  成大爷爱养花,这一来,一盆一盆的花草也就有了地方,还总是特意摆在小院门口,这样浇水方便,也是为在邻居面前显摆。成大爷每天可就有事做了,有时一忙就是一上午,给这盆掐掉黄叶儿,给那盆剪剪枝,嘴里还不停地跟花叨咕,你们心里要是有话,就说出来,别总攥着拳头让我猜,不光难受,看着也着急。

  邻居们看在眼里,觉得这成大爷的举动有些可乐,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成大爷却正色道,你们别乐,这些花儿能听懂我的话。

  成大娘偷偷告诉儿子,别不信,那年老家的小舅结婚,我跟你爸去了两天,回来时,他非说这些花想他想得都打蔫儿了。不过也奇,他絮絮叨叨地嘟囔了一会儿,这些花儿眼见着就都精神了,别说叶儿,连枝条也都支棱起来了。

  儿子小虎在建筑集团工作,是单位办公室的办事员,受父亲影响,也喜欢摆弄花草。但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单位有人议论,说是集团人事要有调整,预测成小虎将任一个部门的经理。但议论归议论,大家起哄已让小虎请了三回客,可是提拔的事一直没个准信儿。

  这天上午,办公室的郝主任把成小虎叫了来,郝主任有两盆花,一盆是国内花卉市场很少见的“素冠荷鼎兰”,一盆是时下被炒得价格上了天的“鬼兰”。据办公室刘副主任说,这两盆花不知是谁搬来的,值老钱了,被郝主任视如珍宝。哪天赶上天气不好,大半夜也要给门卫打电话,让赶紧去他的办公室,看看窗户是不是关好了。

  郝主任视这两盆花就跟宝贝似的,可它们这些日子却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叶片萎靡,还打了卷儿,说白了,就像是塌秧儿了。郝主任眼瞅着这两盆花愁眉不展,又无可奈何。这天,刘副主任跟他说,办公室的成小虎最会摆弄花,是不是让他来给您看看?

  郝主任听了,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于是,这天上午成小虎一进办公室,郝主任就笑眯眯地说,哦,大名鼎鼎的花仙子来了。救兵啊,进来,快进来!

  成小虎一听郝主任这么叫自己,心里挺美。

  郝主任开门见山地问成小虎,这两盆花有什么救治的办法。成小虎不慌不忙地走到这两盆花的近前,上下左右地看了看,凭经验,这两盆花肯定是没救儿了,这是遭了一种比红蜘蛛还难治的害虫。可他想了想,拍着胸脯说,应该没问题,您如果信得过我,一个月,保证让它们仙姿重现!

  郝主任听了,慢慢把脸转向窗外,沉思了一下,点点头。然后,他把视线收回来,看着成小虎说,花仙子啊,你如果真有这妙手回春的本事,让你在办公室跑跑颠颠,可真是委屈你了,屈才啊!

  成小虎听了,登时精神一振,说,郝主任您只管放心。

  郝主任话锋一转,又说,真把这两盆花治好了,我请你吃饭。不过先说下,是我私人请客。

  成小虎更开心了,集团上上下下几千人,真让郝主任请吃饭的能有几位啊。上回郝主任搬家,办公室的几个兄弟去给忙了一上午,中午才在路边捧着大碗,一人吃了一碗牛肉拉面,还没放牛肉。成小虎想,这回可不光是一顿饭的事,我得让郝主任结结实实地记住我的名字!

  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成小虎准时把两盆花端来,“砰”地放到郝主任的办公桌上。郝主任看着这两盆兰花,眼睛都直了。两盆花英姿勃勃,花繁叶茂,看着就透出精气神。

  郝主任看看两盆花,又看看成小虎,看看成小虎,又看看两盆花,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窗外,仿佛外面有无限的风光。成小虎也随着朝外望了望,什么也没有。

  郝主任收回目光,转过脸来对成小虎说道,你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花仙子啊。而且这么细心,连花盆都换成新的了,这样,我也就不需要再换土了。

  郝主任说着,脸笑得像一盘金灿灿的葵花。忽然,他又换了一副腔调说,你这么会养花,以后,可免不了要麻烦你啊。咱们集团的人大都知道,我这人不好别的,就爱花,而且越名贵的越爱,取法乎上么,人之常情啊。

  小虎摸了摸兜里价格不菲的收据,心想,是啊,这个取法乎上也是有代价的,而代价不低啊。

  郝主任又拍了小虎的肩膀一下说,走,吃饭去,我请你!

  小虎的心里立刻又一振,觉着郝主任说的“我请你”,比拍在自己肩膀上的这一下还有力。他心里盘算着,郝主任会请自己吃什么呢?可别太贵了,如果太贵,我一定得抢着埋单,千万不能失礼。成小虎直到坐上郝主任的奥迪A8,心里还在忐忑着。

  汽车出了单位的后门,左一转,右一转,三拐两拐来到街角的一个小饭馆,嘎地停下来。什锦锅贴加上老鸭汤,一共是33块8角钱。饭馆儿老板见郝主任是老主顾,把零头儿抹了,只收了33块。成小虎心想,平时在小哥们儿的嘴里,这哪叫请客,也就是个狗食馆儿。

  回来时,郝主任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前面问,吃得怎么样?成小虎打了个很响的饱嗝儿,说,好啊,吃得挺饱。郝主任笑了一下,说,人哪,得往远处看。成小虎又嗯了一声。这是郝主任平时常说的一句话。但接下来,成小虎的心里突然又抖了一下,似乎有一种预感,但他没说话,只是偷眼瞄了一下郝主任。

  几天后,办公室的刘副主任像是有意无意地对成小虎说,最近,咱们集团的人事调整要动了,这回,可能动静还挺大。说完,刘副主任一笑,拍了下小虎的肩膀就走了。

  再说成大爷这几天心思不整,要说搬进新居后本来挺高兴,人一高兴,连花也跟着精神,夜里也能听见蹿叶儿的声音。可前几天上午,在小院门口浇花儿时,总觉着很别扭,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七姊妹蔷薇”少了一盆。本来是三盆,摆成一个三角形,突然少了一盆,搬花的人显然不想让成大爷立刻发现,故意用别的花遮挡了一下,还是被成大爷发现了。

  “七姊妹蔷薇”很名贵,但这绝不是钱的事,成大爷为这三盆花确实花费了不少心血,现在少一盆,就如同失去了一个孩子,出来进去像是丢了魂,连饭也没心思吃了。这天早晨,成大娘怕他别扭出毛病来,安慰说,老话儿说,有一失,就有一得,你也甭别扭了,你丢一盆花是堵心事儿,可咱小虎儿也有好事儿啊。

  成大爷这两天光顾别扭了,没理会儿子的事,问,嘛好事儿?

  成大娘说,儿子总算是被提拔了,当上了部门经理。听小虎说,他们的这个主任跟他是知己,也挺爱花。

  成大爷听了,愣了愣,又愣了愣。然后,就转身出来了。

  这时的成小虎正在郝主任的办公室。郝主任跟他交代,去这个新部门要注意什么。最后,他又笑笑说,你该知道,这个部门经理的位置,有多少人盯着啊,说句难听话,想什么招儿的都有啊。

  成小虎咧咧嘴,明白,我明白。

  这时,手机响了。小虎拿出手机,按开,是老爸。老爸在电话里淡淡地说,这七姊妹花怕水,要见湿见干。小虎听了,慢慢转过头,朝郝主任的窗台上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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