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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08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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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黄时桑葚熟(图)
李仙云 题图 张宇尘

  刚从热气腾腾、极具烟火气的菜市场出来,就与那黛紫盈盈的桑葚果撞了一个满怀,挎篮叫卖者是位看上去质朴敦厚的中年女子,她说清晨刚从自家院落采摘下的,果粒上还粘着细小的莹莹露珠。路边的香樟树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布谷鸟的脆鸣声,又是一年麦子黄时桑葚熟,轻掐一粒含于口中,那酸甜醇香甘之如饴的童年“老味道”,激活味蕾也唤醒记忆,刹那间,悠悠往事宛如插了羽翼般,扑棱棱飞至眼前……

  在漫漫岁月的那头,在如火如荼的骄阳暴晒下,举目四野,麦浪翻滚,童年的我们在大人们镰刀割过之处,捡拾着“漏网”之麦。那时,地畔有几棵高大的桑树,够得着的低处早在桑葚青涩之时,就被采摘一光了。那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男娃儿,出溜几下,就如猿猴般蹿上树干,一边美滋滋地拉扯着枝桠噙一粒入口,一边吧唧着嘴馋羡着树下伸长脖子直咽口水的女娃们。我则灵机一动,对两腿骑坐在树顶的栓子大喊:“栓子,给我摘些,我给你买雪糕!”一看到雪糕就迈不动步的栓子,喊一句“好咧”,便猴急猴急地爬往高处给我一粒粒采摘,少顷,便麻利地闪电般溜下树来,倾囊掏出如玛瑙般诱人的紫果儿,放到我的花手绢上。随即,他喜滋滋接过还冒着冷气儿的雪糕,惬意地在树荫下搭个二郎腿抿雪糕吃了。那清甜若蜜的桑葚,食之如风过田野,染黑了唇齿,也滋润了童年干涸的味蕾。

  年少时,我曾在陕北子午岭大山深处的一所子弟学校就读。每天晨读时,我们便手捧书本或踱步于河畔,或坐在紧挨学校的一处宽敞的窑背上,我则极喜坐在校园一隅的桑树下。彼时我正上初一,一遍遍老和尚念经般背诵着《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面对那轮从山巅冉冉升起的红日,我神思犹如飘进了鲁迅先生那油蛉低唱、蟋蟀弹琴的有着无限趣味的百草园。正值麦黄葚紫的农忙时节,家住农场果园的同桌,悄悄地走近身边递给我几粒圆润饱满的“紫红的桑葚”,那酸甜爽快之感,食之味蕾生花般妙不可言。当轮到我去给老师背诵时,匆忙中竟忘擦嘴角儿,背得磕磕绊绊惹得老师一阵数落:“那‘紫红的桑葚’吃了,怎么还背得跟挤牙膏一样,重新再背!”隔着悠长的岁月,想起那染红的嘴角,还让我羞赧不已。

  我国是蚕桑文化的起源地,华夏先祖们早在几千年前,就靠植桑养蚕赖以生存,桑树由古至今无数次出现在古籍典册中,也是《诗经》中提到最多的植物。“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黮,怀我好音。”这出自《诗经·鲁颂》的描述,让我犹如置身千年前的泮宫水滨,锦旗飘飘鸾铃悦耳,战胜了淮夷,举国欢庆赞颂鲁侯功绩之时,连被视为恶鸟的猫头鹰,都翩跹展翅落于泮林,啄食了美味的桑葚,连那原本凄厉瘆人的叫声,都变成了柔和“好音”,后人因此以“食椹”喻人感恩变善。

  “蔫红黝紫簇成堆,但摘儿童莫更猜。说与故园风物好,玉盘冰醴浸杨梅。”人生如寄缥缈若萍,我兜兜转转竟飘至这明代文学家王世贞故里,慢读诗篇,品咂江南之鲜果,可味蕾却储满了三秦故土之绵醇,桑梓之地,父母之邦,这盈于唇齿的汁液里,凝入的是我对故土乡情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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