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家

　　像树懒的长趾甲

　　搭在木犁铧上的辫子蒜已经长芽儿

　　东一大圈，西一小圈

　　又栽进新院子

　　还栽上刚过脚的韭菜，半尺长的葱

　　傍晚的雨水洇开些凝固的绿

　　我终于在城市的边缘有了一处家

　　谁说城市比农村的春天早到

　　只是不能让它们散漫

　　凹下的田垄就是队伍，堆起的田埂就

　　是规矩

　　紫花地丁、蒲公英、荠菜、苣菜、长寿菜

　　可以任性地长在冬青、蔷薇、水果树下

　　我松土施肥，我不穿内衣

　　我喜欢和它们自由地呼吸

　　桃枝桃胶

　　朋友圈，她们都关注桃花

　　写下“桃之夭夭”

　　我来写“桃枝桃胶”吧

　　写老树春秋几度，夕阳有时也白

　　写发泄的心情，根须痉挛地抓向地心

　　泪，流不通畅

　　结成胶能阻挡得了郁结吗

　　枝条剪那么多断口

　　桃也不想回答

　　树多么静，芦花鸡正在刨土啄食

　　我就靠着它发呆，像一枚花壳的黄刺

　　蛾虫茧

　　其实

　　除了那种龟裂的方式，桃花影里

　　我什么也没看见

　　一只叫点点的小狗

　　一会儿从侧面趴到我腿上

　　一会儿从前面趴到我腿上

　　电脑键盘当它的博士帽

　　我推它下去，它下去

　　又把木椅腿咬得吱吱响

　　好吧，你上来

　　当我的热宝

　　当我的护腰

　　绕

　　将近正午的天空灰蓝

　　这是我在自家院里种完一畦小菜的

　　感受

　　与排箫相近是一群鸽子发出的哨音

　　它们绕着面前的一单元楼顶飞

　　绕着太阳飞

　　也绕着我的眼睛飞

　　日 子

　　种下树就有了布局，十九棵

　　已经挂果，尽管有的很少

　　不妨碍明年会递增

　　玫瑰、蔷薇、月季、鸢尾、菊

　　有些开过了，有些只是发芽

　　花越种越多，菜越来越少

　　淳朴、清新、喜悦、希冀

　　这些词在谷雨时节撒欢

　　冬青、小波儿、大叶黄杨拉成围栏

　　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院子有120平方米，或许还小些

　　被房子分成两半，彼此

　　借用那条鼠洞打电话

　　蓝天离它们一样高远

　　我离自己更近

　　消 失

　　儿子高二后

　　我拒绝了鄂尔多斯、江油、西双版纳

　　拒绝了刊首语、五大道人物、北斗星编辑

　　我已帮不了儿子多少，他自己安排得挺好

　　但是他知道自己爬坡时母亲一直都在身旁

　　我觉得很重要

　　在这刷消失感的过程中

　　我也收藏石头、瓦罐、旧书、铜钱儿

　　把玩具娃娃的小手放回去

　　帮点点狗洗澡

　　更多时候，照顾我的院子

　　有一次，我把架子搭成网格

　　黏住山药那些最细小的舌头和日子

　　苦菜花就围在它们旁边

　　开出灿烂的黄

　　家有果树

　　风从前几日就吼，最终落几滴雨

　　路上行人纷纷

　　而此刻嫩叶已裹着暖日

　　春花灼灼，次第开了杏、李、桃

　　每一株植物体内既有温度计，也有钟表

　　甚至自己的心事，蜜蜂跳舞、黄蜂筑巢

　　弯卷的蝴蝶的口器

　　抵得上最精密的探测仪，它们忙碌不懈

　　专注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