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福海赶冬捕节,快到二牧场时,遭遇了白毛风。
下午时分,我们前后两辆越野车,跑在冰天雪地里只露出一条黑线的戈壁公路上,所经的草原上牛羊很少。风是瞬间刮起来的,立刻就让人感觉这风很大,侧面冲击得我们的越野车似乎有点倾斜,远处起了风暴。一忽儿,风暴似乎停了,前方起了雾。驶进这无边苍茫中才知道,这是白毛风,我们进到了风暴中。
白毛风越刮越大。眼前,不透明的“白”在飞舞,我们完全被这“白”包裹住了。太阳呢?早已被这白色的黑暗笼罩住了。
还可见路面,但路面上雪粒像潮水一样漫过。
进入山间狭路,风骤然加了速,果真应了那句“针眼大的洞斗大的风”。车,只能减速蜗行。
乌兰巴干在《草原上的驯马姑娘》中写道:“怒吼的白毛风横扫过茫茫无边的大牧场,草原上的积雪,随着大风飘起来,然后又摔下去,大地立刻披上了波浪形的、天鹅绒似的巨毯。”可以感觉到,我们遭遇的白毛风好像没有那么大。
突然,开车的小胡一个急转弯,好险!款款闪过一辆在路上抢险的铲雪车,大家吓出一身冷汗。一段时间里我们只得下了公路,将车停在路旁一排白杨林里。
白毛风发疯了,撵着也冲进了白杨林,却被白杨树阻挡了威势,禁不住恼羞成怒,无奈地发出犀利而凄惨的尖叫,那是一种不甘心的嘶喊,不亚于野狼的嚎叫,可所使的全是蛮力。
不由想起元代刘因的《白雁行》一诗:
北风初起易水寒,北风再起吹江干。北风三起白雁来,寒气直薄朱崖山。乾坤噫气三百年,一风扫地无留钱。万里江湖想潇洒,伫看春水雁来还。
这首诗当然不应眼前的景,我却沉浸于这意境中。
过了二牧场,风速开始渐弱。雪野里,几匹马低下头站立着,任凭风吹雪飘,一如雕塑。风也是忽强忽弱,远去时,但见一绺一绺的雪流将马的身影隔开,忽隐忽现。这是马的坚强,还是抗拒的无奈?显示在我眼中的,纯是大自然的威力和顽强生命力的搏击。我感悟到了白毛风的符号化形象,已经不仅仅是天地一体的风雪肆虐,还有北风漫卷的那种律动和快感。
在大连,经历过台风和连夜的狂雨,第二天见有合抱的大树倒地。而在这样的白毛风里,哪怕是更为纤细的白杨树,也依然挺立如初。
经过一个低矮的小山,背风处,一动不动地卧着一只骆驼,保持着机警的天性,虽然看不到远方,却依然高昂着头。看到蜗行的车,它开始正视起我们。
骆驼有自己的意志,风有自己的意志,人更有自己的意志。
人偶尔遭遇了一场白毛风,未必没有益处。在白毛风中,我们可以去思考,超越白毛风和自然界,可延展到对人生的思考。我喜欢这种“吹雪”,雪借风发声,肯定是想告诉你一点什么,其实这是在补充你的一些思考。
白毛风将停时,夕阳西下,一个牧人跟着一群马从我们的车边走过。
永远不要低估你身边读过《诗经》的人,也不要低估与一群马一同经历过白毛风这样暴风雪的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