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人虽不在广东,却在差不多一个月当中,几乎日夜与广东的一个小地方有机要电报来往。这个小地方就是徐闻县,它处于广东雷州半岛的南端,中间隔着一个海峡,再往南就是我国的第二大岛──海南岛。
那时,我军正在准备解放海南岛,四野的一个兵团前线指挥部就在徐闻。我当时在山东军区机要训练大队从事业务训练,从1950年初已近三个月。有一天,军区机要处张副处长和译报科张科长来机训大队考察,大队领导汇报了大家的训练情况,中间提到了我。张副处长专门与我谈话,鼓励我要进一步努力,提高政治思想觉悟,把业务水平提高到一个更高阶段,以备紧急使用。
果然过了些天,我接到通知:临时调我去华东军区机要处支援那里新增的台务组。我知道,经过去年更进一步、更严格的政审,已符合用在“刀刃上”的条件。我这时十五周岁,虽还没有入党,但三年前在解放战争的艰难环境中,已被吸收为秘密试建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经过了敌占本县期间的严酷考验,在机要训练大队业务学习中又提高得较快,已具备了投入正式机要译电的条件。此次支援华东军区机要处的特定任务,我被领导选中并且与一位老机要员一起即赴南京。
到达华东军区机要处,我才得知此次特殊任务是:华东部队支援四野解放海南岛战役行动的机要通报,至少要在战役结束后才能返部。我所在的这个机要组主要是与徐闻前线指挥部之间的通报:一是日常战况的收发报;二是(也是最多的)将华东这边部队在浙东沿海攻岛与山东半岛攻取长山列岛的战斗经验发至广东前线,以供四野部队攻取海南岛借鉴参考。凡是这类电报稿,篇幅都比较长,最长的可以达到七八千字,因此经常需要夜间加班才能发送完毕。总之,我在华东军区机要处支援工作期间,夜晚几乎都未睡一个囫囵觉。
时间稍长,我知道通报的对方驻地是广东雷州半岛徐闻县。我自幼最喜读史、地,面对一本大地图册可以看上半天,雷州半岛的地形早已印在我的脑海。至于徐闻小县还有一个掌故:我国明代著名的戏剧家、文学家汤显祖曾被贬官于此,担任小县中不起眼的小官典史。这是我在故乡上初中时,语文老师李阜轩对我说的:汤显祖倒是中过进士(万历十一年),但因他这人总是仗义执言,所以一再被贬,最后他干脆弃官不做,回到原籍江西临川写他《牡丹亭》等“临川四梦”。所以徐闻虽小,却与历史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结缘,当下的海南岛战役必将功垂史册。
1950年春夏之交的一段时间,注定是我一生中具有不寻常意义的一个节点──在机训大队尚未完全结业前,就接受了一次实战的考验,当然也是秘而不宣的一次非常经历。人生常常是这样:有不寻常的正面意义的背后,也有个人不那么平坦的内心生活,与一位1946年参加革命工作的张姓老机要员配合虽未达到十分“默契”,却也算是“及格”的水平。海南岛战役结束后,我又回到机训大队,老张同志调到一大军分区任副科长,彼此再也无缘见面。
我第一次实地到广东出差是1979年,距我与广东徐闻的“通报”,已过去二十九年(但还不到三十年)。别人问我以前来没来过广东,我笑而摇头。不错,我人是没有来过,但应该说我的心灵是曾经来过的;心血流过长江、珠江而注入琼州海峡,至少是半个“我”来过广东的。但我当时还是“守口如瓶”,只字没谈那一段经历。
我在机训大队又学了两个月业务,到当年七月又接到处领导调令,与另外两位年龄相仿的同志提前结业,直接分配在山东军区机要处译报科。本届机训大队的全部人马,则是在八月底结业的。这就意味着:我在机训大队学习期间,先后有两度提前调出承担了相关的工作,这两次我都没有预料到,也完全不以我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按照我小时候老家人的说法,完全是“天意”。这种说法有无道理,我没有深想,但不论有否道理,既是一名军人,一个机要工作者,只有遵守执行,而且还要做好,别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