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有归？事在人为！这是读王晴川与李治邦合著的长篇小说《天命》（百花文艺出版社2022年8月出版）之后，生发出的一种特别感慨。通过这部长篇小说，我们可以感性地认知中医在晚近以至当代的曲折历程，沉浸式地回顾全民抗击新冠疫情的艰苦卓绝，深感创作者文学表达的匠心独运。

　　2020年年初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场灾难。在全国上下同心奋力抗疫的同时，文学也开始更有力地重返现实和介入现实。近三年来，灾难文学、疫情书写等，成为当下文坛的一个重要存在和一股火热潮流，相关的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大量出现，其中，长篇小说类以《天命》最为典型。《天命》塑造了庄合超、齐美琳等大量的正面形象，描绘了这场灾难中的众生世相，呈现了中华传统医学的斯文不坠与历久弥新，既有历史性的大叙述，又有日常性的小叙述，既有现实性和知识性，又不乏思想性和审美性。可以说，通过长篇小说的形式，已经达到了作者所说的呈现“时代精神和时代变化”以及“深刻动人”的目的。

　　中华医学历史悠久而灿烂，但是晚近以来遭遇了诸多的坎坷和曲折、质疑和责难、沉寂和废止，而与碰撞与激荡相伴随，则是在抗争中求生存、在冲突中求转型、在坚守中图发展。中华传统医学的最大特点，是以整体观念为指导，追求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系统把握人体健康，治疾患的同时更重治病人。尤其是，在生理上以腑脏经络、气血津液为基础，主张阴阳平衡，气血畅通。在治疗上倡导辨证论治，重视个体差异和疾病动态。在方药上，依据药物性味归经，运用七情合和的配伍法则，加减方剂祛毒增效。对此，《天命》在讲述中医世家庄凤梧、徐良英、庄仲衡、庄合超四代人时，对他们的行医经历、医学理念、医治方法、方剂配伍等，都以“小说笔法”予以生动体现。如庄凤梧正式收徐良英为徒时，就郑重告诫他：“中医学术的根骨都在道家，医道与易道渊源很深，但医者的精神却在儒家，要有兼济天下的大胸怀，才可成为苍生大医。”再如，庄仲衡最初在翻看武汉市新冠肺炎病患的资料时说：“我们中医的原则就是，以证为本，辨证施治。”并指出“痰湿是个关键”，由之极大地启发了儿子庄合超。此外，庄合超救治美籍华人冯平、医院清洁工刘阿姨和幼儿萱萱时，都根据他们年龄、体质等不同，不断调整药方和药量。同时，小说还成功地以传奇笔法融入到历史叙述当中，将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废止旧医”和霍乱泛滥等大事件，借助家族变迁加以呈现。原本复杂纠葛、跌宕起伏、艰难悲壮的中医抗争历史，由之被生动、清晰、贴切地书写出来，可谓心思巧妙、举重若轻。

　　《天命》的主题是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也因此具有强烈的时效性。先不论作者一直担心的因时效性太强而缺乏思考深度，单从通过文学关注现实、介入现实这一行动，就已令人十分感佩作家的勇气担当和社会责任感。无视真理、博爱、苦难和拯救等重大的问题，仅仅追求“文学”价值的文学，不可能成为伟大的文学。一部作品，如果没有了对生活的关注和对现实的热爱，无论在何地、无论到何时，都不会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天命》对现实的强烈观照体现在多个方面，最主要的是选择了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这一“大事件”，敢啃这块硬骨头。作者曾说，“在这样影响深远的大事件上，文学必须发声”。为此，他们查阅了大量的医学资料，选取了众多的新闻事件，采访了许多参加一线抗疫的医生，更以身边的事、亲近的人为原型……中国文学有记录苦难、书写疫病的优良传统，也有讴歌抗争、礼赞英雄的可贵品质。《天命》情节叙事有依据，人物设置有原型，空间方位可考证，时间开展有逻辑，从深层来说，《天命》以艺术之真歌颂了医生群体在灾难面前舍生忘死，赞美了上下同心的国人的守望互助，激发了中华民族蛰伏的磅礴力量和跃向更高的真精神。从这种意义上讲，《天命》充实了中国文学的现实主义，彰显了新时代的文学之用与文学之力。

　　一般而言，文学的纪实性与时效性之“强”，会以思想性、审美性之“弱”为代价。但是，《天命》避开了这一“顽固”悖论，体现出了文学之妙、艺术之巧。在小说的时空设置上，故事先从国际方面庄合超与哈曼的交锋开始，引出中医的创新发展和国际影响话题，同时为接下来的民国叙事埋下伏笔，之后，由法兰福回到卫市，进入抗击新冠肺炎的正题。这也使得当前的庄合超疫病防控和研究病方与民国时期的徐良英拜师学医和治疗霍乱，能够自然顺畅地轮次展开，毫不生硬、扞格。其后则是武汉“解封”，而庄合超与哈曼通话，故事完美收束，言虽尽而意无穷。小说还以庄妙妙身处武汉、庄合兴人在美国，将中与外、卫市与武汉，紧紧勾连起来，既合情合理推进叙事，又自然而然做出对比。小说在人物设置上，以家族成员的不同身份，贯通了社会不同方面。如庄合超是核心人物，而父亲庄仲衡是中医大家，可谓信仰所在、精神担当。前妻肖芸为西医大夫主张西式救治，儿子庄永昆作为公务员“下沉社区”，侄女庄妙妙身为记者，所以写“武汉日记”，学生齐美琳的援鄂医生身份能够代表志愿者群体。这样“以简驭繁”，通过他们的相互关联及其每个人的所见、所闻、所为等，以小、以细、以真、以实，全面描绘了新冠肺炎疫情下的百态人生和生命至上、举国同心、舍生忘死、尊重科学、命运与共的抗疫精神。此外，庄合超与齐美琳、庄妙妙与何锋的两条爱情线，“古本”《伤寒杂病论》的传承整理和“道具”风筝的时隐时现，都极大地增强了小说的传奇性和耐读性。

　　长篇小说《天命》展示历史、观照现实、激励人心，并不乏深刻的隐喻，将以题材的独特性与主题的崇高性等，闪耀于新时代的文学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