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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23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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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田的春天(图)
王文钢 插图 张宇尘

  送奶工小田是一个认真的人,别的送奶工大多是东方发白才出去送奶,小田凌晨两点多准时醒来,脑壳里老是浮现一家订户的话:我家孩子上学要早走,耽误了喝牛奶,我就投诉你。

  小田怕被投诉。如果投诉了,奖金没了,还要扣钱,还会失去客户。最主要的是,每个月几百元的房租,加上儿子的餐费,他还想攒钱在老家盖房子、抽空回去看看爹妈。他想给爹买一部唱戏机,在古黄河畔的广场上,看到那些城里的退休老人,一人拿着一部唱戏机听戏,眯着眼听得津津有味。他还想给妈买一件衣服,妈很久没有穿新衣服了。他还想给老家的侄子买一些零食回去。这些,不是凭空想的,需要花花绿绿的票子才能拥有。所以,他只能早起,当他把负责区域的订奶户都送好了,东方才开始泛白。

  小田租住在一所学校的家属院门口。两间瓦房,原先是传达室,后来不用了。小田带着妻子红艳和儿子住在两间瓦房里,一间是卧室,一间是餐厅。瓦房的西首,小田买来石棉瓦,搭了一间储物间,能放杂品,能放自行车。他还买了铁制的锅炝子,红艳不上班的日子,能烙饼、做菜盒子。储物间的门很少上锁,附近单元楼的邻居,有时来借锅炝子或者农具,开门方便。

  在两间瓦房的前面,小田还开辟了几分地的菜地,种了白菜、苔菜、菠菜、蒜苗、大葱、黄瓜、茄子、辣椒。只能叫菜地,因为没有篱笆,人抬腿就能进去,种的菜不光自己吃,还招呼单元楼的老师吃,那些老师也不客气,都微笑着过去摘。

  小田天天早起,凌晨两点醒来,他轻轻地起床,给红艳和儿子掖好被子。他已经练就了夜里起床不开灯,就能准确无误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得像一只猫一样,来到外间屋,用凉水洗一把脸,清醒一下头脑,然后轻轻地拉开木门,轻轻地关上木门。一抬头,天上星星在眨眼。夏夜静谧,蛐蛐儿也早起,在歌唱。他蹑手蹑脚,去储物间推自行车,挂上两只编制的铁筐,推着车来到胡同口,又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灯光。城市在扩建,那里机器轰鸣,那里有加班加点的他的老乡。他踏上自行车,朝着灯光辉煌的地方骑去。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凌晨两点多,小田又准时醒来,他悄悄地起床,来到外屋,洗了一把脸,开门、关门,一切都是轻轻的。他来到储物间,推开虚掩着的门。一个人影蹿了出来,站在月光下瑟瑟发抖,小田倒抽一口气,感到头冒冷汗,脊背发凉。他提醒自己不能大声呼喊,天天夜路走习惯了,冷不丁冒出一个人,对他来说顶多紧张一些。

  小田厉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对方是个女人,说,大哥,让我在这里呆上一晚吧,我实在没地方去了。

  小田借着清冷的月光看了看对方,一个单衣薄衫的女人,从声音听出是个年岁不大的妇女。流浪女,无家可归,还是跟家人怄气跑出来的,或者是精神有问题的女人。小田想了一下,小声说,让我推出自行车。

  瓦房里,妻子好像醒了,问他和谁说话。小田说,你安心睡觉,没有人。

  他推出自行车,挂好筐。他指了指储物间的门,让女人进去,然后从储物间找了一件旧大衣递给女人。天明了赶紧走。他低声说。

  女人佝偻着腰进去,找个地方蹲下,披着小田给他的大衣。小田推着车子来到瓦房门口,第一次把挂着的锁锁上。他蹬着自行车出了胡同,站在马路边,他现在不担心储物间能丢失什么,他现在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不知道他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或者根本没有后果,至于自己为什么想哭,他一时想不出。那女人,不就是几年前的自己吗。

  从第二天晚上开始,小田每天买一包饼干、一瓶水,放在储物间,到了天明回来,饼干和水都没有了。一连五天,到第六天,饼干和水原封不动放在储物间。小田明白,女人不会再来了,她回家了,或者去了别处。天气越来越冷,马上到冬天了,小田站在储物间的门口,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能听见大雁嘎嘎嘎一路欢叫着朝南飞去。

  女人的离开,让小田松了口气。在这五天里,说实在的,他天天睡不好觉。一个陌生的女人就在隔壁储物间,当中有一扇窗户,即便是有窗帘遮挡,小田也感觉如同被人盯着。他不敢跟红艳说,红艳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他知道如果说了,红艳也不会同意让那个女人住在储物间。

  那天,小田送完了外面的牛奶,回到家属院的时候才凌晨三点多钟。家属院里的三栋单元楼的牛奶也是他送的。那些老师,条件好,几乎家家户户订了牛奶。小田盯上了黄楼三单元五楼楼梯转步边的一堆书,不知道是哪户人把这些书当作废品堆在那里。那堆书让小田动了脑筋,他不是想当废品卖掉这些书,他是想看书。

  他因为家境不好,初中没毕业就出来干活了。但是,在他心里,对书本的热爱从来没有破灭。他喜欢看小说。小的时候听村里的人讲过评书,初一的时候,借邻居家的书,把四大名著啃了一遍,有些内容还似懂非懂,有些囫囵吞枣,再想回头重读一遍时,他已经退学,没有借阅的机会了。

  黄楼那个单元堆积的旧书,像夜色中熠熠发光的星星在召唤,朝他伸手摇摆。他的心突突地跳着。那是人家的东西,在夜晚里拿走,就是偷盗行为。小田的脸有了发热发烫的感觉,如果跟书的主人说一声呢,要几本看看。不行,一个没有文化的人,怎么好意思跟有文化的人开口要书看。你还想看书,你不是班门弄斧吗,你不是自讨没趣吗,你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这是发自小田内心的声音,带着一种自我揶揄和自嘲。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提着盛放牛奶的布袋,步履坚定地朝黄楼走去。

  进入单元楼的门洞,他的脚步声惊亮了楼梯间的声控灯。他把各家订的牛奶放进奶箱,路过五楼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堆书,原封不动的还在那里,没有被当作废品卖掉。送完六楼的牛奶,小田回转身,他有点紧张,有点兴奋,这么一大堆书,里面肯定有自己喜欢看的,他蹲在那些书的跟前,左右看了看,担心有人推门出来,声控灯灭了,他轻声咳嗽一下,灯亮了。他急速地翻动那些书,第一个念头看看是否有儿子能看的书,儿子二年级了,能看懂童话故事书了。有一本《伊索寓言》,很旧的一本书,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他放到一边,再翻,大多数是教辅书,英语、语文、化学、物理。看样子,书的主人家有上学的孩子。很快,他翻到几本小说,有《契诃夫短篇小说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老人与海》,还有一本《位卑未敢忘忧国》,他翻了一下,决定一块儿拿走。五本书,都已经很旧了。他把那堆书码成原先的样子,把拣出来的几本书揣在怀里,左右瞄了一眼,没有动静,他悄悄下楼。走出单元楼门洞,抬头望了望东方泛白的天空,他长舒了一口气。

  来到自己住的两间瓦房跟前,推开房门。他没有进卧室。他坐在外间屋的木凳上,翻起那本《位卑未敢忘忧国》。不知道看了多久,门口有上早自习的学生路过的声音了,他放下书,开始做早饭。熬粥,把几个馒头放进蒸锅,切了一块儿咸菜疙瘩,滴了几滴芝麻油。

  吃早饭的时候,他拿出那本《伊索寓言》递给儿子,儿子放下筷子,以闪电般的速度抢过书,翻了几页。红艳没有问书是从哪里来的。她清楚,小田自己也有爱翻书本的习惯,可惜没有上好学。不过,如果小田是个大学生,有份好的工作,自己还能跟他在一起吗,还有这个家吗?她掰开热气腾腾的馒头,夹进去几根滴了香油的咸菜丝,递给儿子,说,放下书本先吃饭,快上学了。

  院里的老师,再放学,路过小田家门口的时候,透过玻璃窗,就能看到伏在桌前看书的小田和他儿子。小田的儿子看书、写作业,是经常见。小田捧着书本看得津津有味,很少见。小田上午的时间基本都是睡觉,临近中午的时候起来,去隔壁的学校给食堂帮忙,帮着抬蒸笼、帮着给学生打饭,一个月给八百元钱,小田很知足了。

  瓦房里的冬天是难熬的,亏着有从老家带来的几床厚实的棉被。三口子挤在不到十平方米的卧室里,倒也没感到冬天的凛冽。寒冷的冬天过去了,春天的气息朝他们走来。

  门前的那块菜地里,苔菜长势喜人,菠菜快老了,蒜苗也长高了。周日不去学校帮忙的时候,小田拿着铁锨、抓钩,在菜地里开了几道垄沟,准备从农贸市场买一些茄子苗、辣椒苗栽上。

  有两个女老师在菜地不远处聊天,小田招呼女老师过来挖些菠菜苔菜蒜苗,回去炒菜吃。两个女老师也不客气,袅袅婷婷地过来,各自挖了一些,嘴里一个劲说着谢谢小田,然后用温柔的声音表示着这菜才是新鲜,带着晶莹的露珠,带着一股新鲜的气息,比菜市场买的菜新鲜。

  小田在一旁憨笑着,文化人到底是文化人,说出的话、用的词语就跟他不一样。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老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摞书本,她的声音很好听:小田啊,我从你家门口经过的时候,我看你也喜欢看书。这里有几本杂志,还有一本小说,留给你看。这是几本儿童文学杂志,给你儿子看,内容都挺好的。多读书,人就活得充实。

  小田放下手中的农具,搓了搓手,又用衣襟擦了擦,诚惶诚恐地接过女老师递过来的书本。在小田眼里,没有书籍和杂志的区别,那些杂志对他来说,就是能获得知识的书籍。谢谢,谢谢老师。他擦拭着额上冒出的汗珠,家属院里住着很多老师,他不知道这位女老师的姓,就喊老师吧。她们就是老师啊。

  那位女老师离开没多会儿,另一位女老师也来了,手里同样拿着东西:小田啊,这是我儿子玩的魔方,还有拼图。他现在都上高中了,也不玩了,送给你吧,留给你家的宝贝玩,益智的。小田的心里那会儿说不出什么滋味,有点感动,鼻子有些发酸。他接过女老师手中的东西,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谢谢老师。同样的,他也不知道这位女老师的姓名,直接喊老师了。

  这一会儿,他在菜地里,感觉被两个老师上了一课。那位女老师走后,他也不干活了,抱着书本,抱着那些能益智的东西进了瓦房。儿子正伏在桌前写字,小田笑着过去说,儿子,看,这是老师给你的书和玩具。

  儿子惊喜地跑过来,翻着书本,摆弄着魔方,脸上溢满笑容。他自己拿起一本杂志也翻着,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红艳周末没休息,去上班了,如果妻子在家,一准儿会高兴的。是的,能遇到那些善良的老师,对他们来说是很幸福的,他们居住在这个院子里,也是幸福的。

  那是周二的中午时分,小田在学校食堂忙着打饭。他戴着口罩,那些给学生打饭的人也都戴着口罩。十二点半左右,前来打饭的学生已经很少了。小田知道,快忙过去了,等一会儿,帮着收拾一下东西,忙完,自己就能回去了。下午回到家,看一会儿书吧,前几天在黄楼拿的那几本书,他还没有看完。困了,再睡一会儿,四点还要去接儿子。

  小田搬着一个蒸馒头的笼屉,刚放到馒头房,一个也戴着口罩的女人过来。田师傅。她喊了声。小田认真看了看,不认识。

  那个女人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他说:田师傅,这是我老家丰县的特产,牛蒡茶,送给你一些,这东西泡茶喝,对身体很好的,能清热解毒,还能抗肿瘤。喝不完,带回家给家里的老人一些。你老家的父亲,身体还好吧。你是个好人。

  小田愣了愣,他没有问她是谁。不过,他已经猜出她是谁了。他接过那个女人递过来的牛蒡茶,嘴里连连说着,谢谢,谢谢你大姐。你还好吧?

  女人没有摘下口罩,她嗯了声说,还好。然后,转身朝一边去了。

  后来的几天,小田再去学校食堂,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女人,或许那个女人还在食堂里,都戴着口罩,他一时也认不清。不过,小田的心情忽然变得开朗,他骑着自行车回去的路上,还破天荒地哼唱了一首歌曲,虽然唱得有些跑调儿,虽然很多歌词都忘了,但是那个熟悉的旋律,在他心里永远地荡着。

  儿子那天夜里忽然闹出了动静,发烧。小田让红艳给儿子吃了一粒退烧药。不管用,到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红艳起来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发烫,儿子抿着嘴,嘴里说胡话,妈,我难受。

  红艳扭头跟小田说,田玉刚,儿子烧成这样,咱们得尽快去医院。

  小田已经穿好衣服,他说,好,赶紧走。他去储物间推车子。社区医院距离他们住的地方有二里多路。他心里想,带儿子去医院,打几瓶点滴,到时让红艳守着,自己去送奶。

  两口子带着儿子去了医院,值班的医生不在,又打电话找人,直到快四点,儿子才输上液。小田有些心急,可是他不能急着离开。儿子还是昏迷状态。他去找值班医生,医生说,先打一瓶点滴,看情况,不行的话,得抓紧去大医院。流行感冒最近很猖獗,就看孩子的抵抗力了。

  输完液已经快到六点了。儿子的烧退了,精神好了许多。红艳说,田玉刚,我看着儿子,你赶紧去送奶。路上慢点,不要急,可以跟订户解释一下。

  小田说,好。出了医院的门,骑上自行车朝奶站的方向奔去。早上七点半时,小田把牛奶送完了。他喘了口气,骑着车子朝医院而去,不知道液输完了没有、儿子怎么样了?

  在医院门口遇到红艳和儿子出来。红艳说,医生让连续输三天的液,明天上午再来挂。三口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临近中午时,小田的手机响了,是奶站打来的,说有个客户投诉了,说他家订的牛奶送晚了,孩子上学前没有喝到。电话不光打到了奶站,还打到了公司。跟公司的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公司让你给客户一个解释。不然的话,扣钱。

  小田有些恼火,自己送了几年牛奶,从来没有晚过,这次不是儿子生病了吗!他压住自己的情绪,问奶站的人是哪家客户投诉的。对方告诉了他。小田立马想到那家人,建管站家属楼的,据说订户是建管站的站长。一家有四口人,订了五份牛奶,其中一份是订给家里那只泰迪狗的,扬言说如果耽误了孩子喝奶要投诉他的就是那户人家。

  小田跟奶站的人说,我自己去解决,能不能不要扣我的钱,不要扣我的奖金。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实在不行,我买几份牛奶给他都行。

  奶站的人说,你先去解决吧。现在竞争厉害,有个订奶数量这么多的订户不容易。

  小田骑着车子去建管站,站在那家门前,敲了敲门,此刻他心里有些打鼓。门开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站在门口,问他找谁?

  小田说明了情况,对方不依不饶,说,你耽误了我儿子喝牛奶,你们这个品牌的牛奶我不准备订了。你走吧。

  小田很诚恳地说,大姐,我儿子今天早上忽然病了,我就耽误了一会儿,以前可没有这种情况。你能不能继续选择我们的产品,我明天多给你家送几份牛奶,你看行不行?

  女人关门,留下一句话,再说吧。

  小田是怎么回到家的都已经忘记了。红艳已经上班走了,儿子中午不回家吃饭。他到家,草草吃了点东西,就朝学校奔去。他的心此刻很惶恐,他担心那家人不依不饶。说实话,那家人确实是个大订户,每天五份牛奶,光奶款就好几百元。自己干了几年送奶员,只给儿子订过两个月的牛奶。

  五天后,正赶上五一假,儿子病好了,红艳也放一天假。小田早上送完牛奶,带红艳和儿子准备回老家。昨天他给爹买了唱戏机,给妈买了一件褂子,也给老家的侄子买了一大包零食。奶站没有扣他的工资,那家订户也没有换别的品牌的牛奶,继续选择了他们的牛奶。

  两间瓦房,曾经的传达室,里里外外被春天的气息充溢着。红艳哼着歌儿,儿子活蹦乱跳。按理说,小田该高兴的,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坐上了城乡公交车。坐在车里,他望着窗外的麦田,麦子已经长穗。油菜花已经凋零结荚。红艳和儿子坐在后面,看着窗外,时不时地发出一种类似惊喜般的叫声。回到家,中午了,爹妈做了很丰盛的一桌子农家菜,这是小田在家时经常吃的。他妈给他们拾掇了土鸡蛋、干豆角,还有弟弟逮的鱼,黑鱼、鳝鱼、泥鳅。爹用塑料袋提着粮食去村里爆了爆米花,玉米的、大米的、小麦的,还有豆子的。飘着香味儿,还弥漫着一丝丝甜味儿。

  小田还是高兴不起来。他爹他妈问红艳,小刚怎么了,从回家到现在,都是板着脸,脸上没有一点笑丝儿。

  红艳说,没事。他自从进了城,就是这样吧。他在想着怎么多挣钱,以后不光要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了,还准备给儿子在城里买房呢。

  爹妈听了,叹口气,给人家打工,哪年哪月能买得起房呢?别想得那么远,先把家里房子翻盖了再说吧。

  下午临走时,小田磨磨蹭蹭不想上路。红艳说,田玉刚,你怎么啦?

  小田叹了口气说,红艳,我们回来吧,不进城了,你看,在外多难啊!

  红艳说,你就心眼小,我知道你是在生那家人的气。那种人毕竟不多,你想想咱们住的那个院子里的人,那些老师,这社会还是好人多嘛。我问你,你到底走不走?

  小田挠了挠头,走,走。他跑过去,接过红艳手中爹妈给拾掇的家乡土特产。

  儿子已经跑到前头去了。

  前面的尽头就是一条很宽的柏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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