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库什涅尔,1936年出生于列宁格勒一个犹太家庭。他毕业于舍甫琴科师范学院,职业是中学语文教师,业余从事诗歌创作,后来辞去教职步入诗坛,长期担任《诗人文库》丛书编辑,专业从事写作和诗歌评论。2005年荣获俄罗斯首届“诗人”大奖。2015年获得中国青海湖国际诗歌节“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
与普希金、阿赫玛托娃、布罗茨基相比,库什涅尔似乎没有经历那么多的坎坷与苦难,他的生活看上去平静顺利,其实他内心承受的精神压力同前辈诗人一样沉重。诗人的苦闷在于寻求精神出路,在重重矛盾之中维护创作自由和知识分子做人的尊严。在坚守人格与人道主义情怀的岁月里,他超越了纷争,超越了功利,超越了物欲,超越了世俗。诗人有意识地与潮流保持距离,也不希求身后的荣耀,反而渴望回归内心的和谐与平静,冷眼旁观,默默思考,仿佛是位沉静睿智的修道者。
就创作风格而言,库什涅尔有别于普希金的俊朗刚健、阿赫玛托娃的委婉柔韧、布罗茨基的雄奇犀利,冲淡平和是他的本色。多年的创作实践,使他对诗歌有本质性的理解、深刻而独到的感悟。在他看来:
诗歌──可谓是输送血液,
把莎士比亚和普希金的血
输送给颓唐而消沉的读者……
他认为:“储存精神与生命──才有资格称得上诗歌杰作。”
诗人库什涅尔具有开阔的国际文化视野,他有一首诗描写了欧美各国引以为荣的文化特色,并与俄罗斯作对比:
只有英国侦探小说才好看,
只有法国香水才气味芳香,
只有随笔精神至今还流传,
只有德国音乐才曲调悠远,
只有俄罗斯诗歌虔诚高尚。
而意大利天空能医治创伤,
因此我们爱看意大利电影:
导演安东尼奥尼特别擅长
使落叶远景与心灵水乳交融!
美国长篇小说总使人欢畅。
但俄罗斯诗歌依然神采飞扬。
荷兰运河与霞光风景怡人,
弗美尔的贝雷帽也让我动情。
而希腊穿过世世代代的风云,
把美狄亚与淮德拉留给我们,
可唯独俄罗斯诗歌抚慰心灵。
库什涅尔认为俄罗斯诗歌虔诚高尚、神采飞扬、抚慰心灵,体现了诗人对俄罗斯民族文化的高度自信。
进入21世纪以来,不少俄罗斯诗人进行新的探索,传统的诗歌形式受到冲击,年轻诗人背离传统的格律,喜欢创作自由诗。库什涅尔却依然故我,以不变应万变,坚持写他的格律诗。诗人认为,俄罗斯传统诗歌的音韵形式依然富有强大的生命力,尤其是语调和旋律方面存在巨大的潜力,有待于深入挖掘和开发。诗人认为,跟欧洲各民族的诗歌相比,俄罗斯诗歌还很年轻。
我喜欢韵律的专断──它迫使
灵感猝然迸发,形式趋向完善,
原来天堂鸟确实会突然降临,
无上幸福果真能够惠泽人间。
没有这阻碍、艰险和珍贵启迪,
我会感到不幸,感到无比遗憾,
我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慰藉?
慌乱?震撼?诧异?还是惊艳?
我们的俄语连同它响亮的变格,
前缀后缀以及重音的轻易变换,
而不会陷于繁琐;才华就是天赐,
天才,是天才创造了我们的语言!
几十年来,库什涅尔倾心于抒情诗的创作。在他看来,抒情诗是艺术创作的心灵,不仅诗歌,包括散文、音乐、绘画,近几个世纪以来都是沿着抒情诗的发展轨迹而发展的。抒情诗是个性的捍卫者。这个问题也是20世纪和21世纪向诗人和艺术家们提出的重要课题之一。
当下诗歌创作面临新的课题和考验,诗人依然在跋涉中,如何摆脱尴尬局面,仍然有待于探索。
附带说明,我于1988年至1989年访学列宁格勒期间,与库什涅尔有一面之缘。诗人将他刚刚出版的诗集《活篱笆》签名相赠。
2002年退休后,我学会了使用电脑,可以上网阅读俄罗斯诗歌,一直跟踪关注库什涅尔的创作,陆续翻译了他的一百多首诗。翻译过程中,力求以格律诗译格律诗,注重节奏、音韵和语气的传达,尽力再现原作的形式特色与音乐性。遇到疑难问题,我会写信向诗人求教,总能得到及时的回复与指点。
2017年,我跟俄罗斯汉学家托罗普采夫合作编选翻译的《诗国三高峰 辉煌七百年》俄译本序言,就出自库什涅尔的手笔。
2018年,我初步编选完成了《库什涅尔诗百首》,给诗人写信请他为中国读者写篇简短的序言。他在序言中写道:“对于一个俄罗斯诗人来说,他的诗被译成汉语──这是一种巨大的荣耀。因为中国诗的历史比我们的俄罗斯诗歌要悠久得多,中国诗为世界奉献了许多卓越的诗人,如李白、杜甫、苏轼、陆游、曹植,等等,我从小时候通过俄语译本读过他们当中一些人的作品。
“诚然,俄罗斯诗歌尽管还年轻,也不乏杰出诗人的名字,我可以列举出帕斯捷尔纳克、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我知道,他们的诗作已经翻译成中文。
“尽管我们两个国家的地理、风光、气候、历史存在千差万别,两国诗人却有某些共同之处,他们相互亲近,即便悠悠时空间隔,相距遥远。这共同之点在于心灵的特殊结构,富有诗意的心灵关注大地生存的细枝末节,热爱世界、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热爱人,致力于理解生存及其奥秘──并以诗歌的形式描绘这一切。我想,李白和普希金彼此之间更容易相互理解,胜过李白接触某位中国官僚,普希金与某个沙皇陛下将军的交往。
“翻译工作是艰苦的劳动,要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须知诗歌并不心甘情愿屈从于翻译,──正是基于这一点,我高度评价我的诗歌译者谷羽,我对他关注我的诗心存感激。”
能够结识库什涅尔这样的诗人,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