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糊涂待功名

　　周仪伟对龚自珍喟然长叹道：“璱人贤弟，我哪像你，正当盛年，本科不中还有下科，不愁功名不遂。愚兄已经年逾不惑，哪能再受场屋折辱？这科场功名今生再也无缘了。”

　　龚自珍也不禁愤然道：“这科场误了多少英杰！似兄长这样高才屡试不第，多少无能之辈偏偏高占巍科，谁知道这里面都捣些什么鬼名堂！”周仪伟道：“其中黑幕外人焉能知情？但科场舞弊之事，历朝皆有，本朝哪能这样干净？只不过上下其手，做事机密，没有大白于天下罢了！康熙朝江南士子抬财神入贡院；雍正朝河南士子罢考，张廷璐卖放考题被腰斩东市，还不都是明证？暗中情弊，我们不敢妄加猜测，但这公开的干谒拜师，用意不是明摆着的？哪位考官夹袋中没有几个弟子门生？似愚兄这把年纪，且不说薄有微名，即使是籍籍无名之辈，为一身傲骨清白，也不能轻弯这七尺之躯呀！”周仪伟越说越激动，不禁潸然泪下。

　　自珍听得心潮难平，但想起刘逢禄的劝告，还是勉强按下胸中不平之气，劝周仪伟道：“板桥先生说‘难得糊涂’，我们还是装装糊涂吧。这‘功名’，你重视它，它就成为绳索，捆住你的手脚，牵着你的鼻子走；你把它看淡，它便成为过眼云烟，一钱不值，你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我们哪一天能像那天上飞鸿，离开这名利之场，只和美人经卷做伴，该多好啊！”自珍说着说着也激动起来，拿出笔在驿壁上题诗一首：

　　名场阅历莽无涯，心史纵横自一家。

　　秋气不惊堂内燕，夕阳还恋路旁鸦。

　　东邻嫠老难为妾，古木根深不似花。

　　何日冥鸿踪迹遂，美人经卷葬年华。

　　待龚自珍题写完毕，周仪伟接过笔来，依照自珍的诗韵，也题写和诗一首。

　　二人题诗已毕，扳鞍上马，又匆匆向南，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到扬州后，下马登舟，改行水路。周仪伟在扬州买绢扇一把，舟中请自珍在扇上题诗，自珍允诺，立即题写道：“红豆生春绿水波，齐梁人老奈愁何！逢君只合千场醉，莫恨今生去日多。”

　　两天后到了周仪伟家，下榻在周仪伟的书房盟鸥馆。应周仪伟所请，自珍为盟鸥馆撰写了一副楹联：“别馆署盟鸥，列两行玉佩珠帘，幻出空中楼阁；新巢容社燕，约几个星辰旧雨，来寻梦里家山。”周仪伟非常喜爱，特意请了一位有名的刻字匠人，镌刻于楹柱之上。

　　秋天，自珍应朋友之请前往苏州，和赵魏、顾广圻、钮树玉、吴文征、江沅同宴于虎丘。席间听说好友庄绶甲、沈锡东已经亡故，自珍不胜感伤，写诗怀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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