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沙妙高峰下，有一座百年师范、千年学府，这是毛泽东、蔡和森的母校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我对这所学校怀有深深的敬意，因为《曙光》拍摄的因缘，有幸两度前来。

　　从正面看，青色庄严的墙，白色圆拱形活泼的窗，三角形奇崛的屋顶，一眼即可看出中西合璧，亦可看出古今交融。其建筑平房与楼房高低错落，又有楼间回廊迂行连接，形成套接的四合院落，当年的教学楼、自习楼、礼堂以及寝室布局衔接合理，行走之间头上天井不时透出一缕阳光。

　　长沙城1910年因“抢米风潮”而导致的火灾和1938年的“文夕大火”，使得这所学校两度被焚，又两度重建，它生生不息，弦歌不绝，风貌也依然保持着它百多年前的样子，那正是辛亥革命爆发，帝制结束，西风东渐的时期，而从教育上来说，也正是科举制度废除而新式学堂初兴的时期。

　　“衡山西，岳麓东，城南讲学峙其中。人可铸，金可熔，丽泽绍高风。多材自昔夸熊封。男儿努力，蔚为万夫雄。”这是它校歌的歌词，词曲作者都为佚名，歌曲已传唱百年，而其内容则表明它已近千年的历史。歌词中所谓“城南讲学峙其中”，是说南宋朱熹和张栻在此讲学的往事。南宋绍兴三十一年即1161年，儒学宗师张浚张栻父子二人在长沙所建的居所始称城南书院。四年之后，张栻应湖南安抚使刘珙邀请，又去主持岳麓书院。现今岳麓书院闻名于世，而城南书院则远逊之，其实二者曾经并重且有很深的渊源。朱熹曾于1167年至长沙讲学，逗留数十日之久，与张栻来往于岳麓与城南二书院之间，史称“朱张会讲”。由于二书院之间有湘江之隔，故需泛舟过江，还留下了著名的朱张渡口。毛泽东在第一师范读书时曾与罗章龙联句，其中前两句是“共泛朱张渡，层冰涨橘汀”。此句中的“橘汀”是指橘子洲，它正在江心，也正在两所千年学府的中间。

　　清光绪二十九年即1903年，城南书院与湖南师范馆合并，称湖南全省师范学堂，至此，千年书院和百年师范合二为一，之后，其名称屡有更迭，但校址不变，且都是师范学校， 1914年，名为湖南公立第一师范学校的这所学校与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合并组建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转入的学生当中即有毛泽东。

　　明崇祯《长沙府志》云：“妙高峰高耸云表，江流环带，诸山屏列，此城南第一奇观。”由此可知当年妙高峰的巍峨，但是现在山势已然不见，当年抗战之际，日军轰炸长沙城南，致使山坡石土受损，又加之后来的城市建设，沧海桑田，如今只有一条坡上的妙高峰巷，巷口牌坊上有对联曰：“长与流芳，一片当年干净土；宛然浮玉，千秋此处妙高峰。”巷中有一口百年古井，有人误会以为这是当年毛泽东冷水浴的古井，其实不确，毛泽东冷水浴的古井今在第一师范校园旧址之内。第一师范曾经连续病死了七名同学，毛泽东遂作一副挽联：“为何死了七个同学，只因不习十分间操。”他在学期间的1917年，在《新青年》第3卷第2号以“二十八画生”的笔名发表了一篇《体育之研究》的文章，提出体育运动在国家与人生中的重要作用，并提出著名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观点。在第一师范的学生时代，每晨以冷水洗浴，四季不歇，他认为此举“足以练习猛烈与不畏”，又兼以风浴、雨浴和太阳浴磨炼意志。为人们所熟知的，也在他的诗词里有所显现的游泳、登山等多种运动，也都是在这个时期所养成的。

　　毛泽东后来曾说“一师是个好学校”，诚然如此，我们现在回过头去看，一所学校是塑造人的，正如它校歌所说的“人可铸，金可熔”一样，即使是师范学校，它的目标也是培养教育家而不是一般的教书匠。在毛泽东同时代的学生中如周世钊等成为教育家，而在其先辈，亦有数位著名的教育家出现，尤其是后来成为毛泽东岳父的杨昌济先生，他培养出了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等出色的学生，他曾自撰一联明志“自闭桃源称太古，欲栽大木柱长天”，而他的夙愿也果然实现，毛泽东等人成为国之栋梁。

　　在现今的第一师范旧址，还保留着毛泽东读书时的第八班教室，右起第一排第四桌是他的座位，我们在教室里缅怀伟人，也将思绪穿越到一百多年前，在1917年的全校学生人物互选中，毛泽东票数最高，而且独占“言语”“胆识”两项。在那一年，毛泽东已经具备相当的胆识。那年暑假，他和好友萧子升步行游历了湖南的五个县境，这段游学的行程他们不带旅费，而是通过乞讨的方式完成，既完成了对农村的社会调查，也磨炼了意志。也是这一年，毛泽东担任第一师范学友会总务兼研究部部长，并主办了一个工人夜学，免费教工农识字、写信、算术等基本课程。而在是年年底，因有北洋败兵集结于长沙猴子石一带，第一师范是其进城必经之地，校方决定全体师生外撤躲避。但毛泽东则组织一百多名学生志愿军，联合当地十几名持真枪的警察，发动周围工农群众，用鞭炮佯攻，使得溃兵缴械投降。这是他平生的第一次军事行动。

　　早在1915年，毛泽东就刊登启事，嘤鸣求友，而1918年在毕业之前，他已与蔡和森等人一起成立了由进步青年组成的学术和革命团体新民学会，希图改造中国与世界，这成为湖南乃至中国建党的先声。毛泽东和他的同学们在那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时代，不仅品学兼优，而且积极地投入社会的实践之中。而第一师范则是革命的摇篮。

　　1920年秋，毛泽东担任第一师范附属小学主事，那年他发起成立了湖南共产主义小组，并从那时起开始在长沙发展团员，至1921年初成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他也正是在第一师范附属小学主事任上，赴上海参加了党的一大，并于同年担任中共湖南支部书记、中共湘区区委书记，直到1922年冬天才辞去此职。

　　毛泽东在1950年为第一师范题词“要做人民的先生，先做人民的学生”，这成为这所学校的校训。现今的校园已经迁移到湘江以西岳麓区的东方红校区，它有这样的光荣传统，定然会为国家不断输送新一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