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品茗评西湖

　　十五天后，龚自珍亲自来接龚自琮，并为他制作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让人侍候他洗浴更衣，然后才带他回府拜见父母。至此龚自琮才明白，这一切全是自珍的安排。他深深为自珍的深情厚谊所感动。他说自珍对他恩同再造，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恩德。自琮并且一再表示，从今以后要洗心改面，脱胎换骨，再也不吸食鸦片了。龚自珍见龚自琮身体虚弱，执意留他在府中将养。自琮本来十分聪明，尤其写得一手好字。自珍正在整理文稿，他就每天到书房帮助自珍抄写文章。倏忽十天又过去了，龚自琮想到年关将至，家有妻子儿女，执意要回杭州。自珍不便强留，临行又送了他一笔盘缠，千叮咛万嘱咐，送他回杭州去了。自琮顺便带了几卷自珍的诗文，回家为他抄写。不想却无端给自珍惹下祸来。

　　丁丑年除夕，自珍和钮树玉在上海道衙署守岁。二人围炉品茗，谈天论地。说到天下湖山之美，自珍则极言西湖山水之胜，如数家珍。钮树玉却说，西湖山水，美则美矣，只是缺乏阳刚之气，缺少大丈夫那种伟岸、雄健的气魄。自珍生于兹长于兹，对西湖情有独钟，当然不服气。“西子湖边的岳武穆，三台山的于忠肃，南屏山的张苍水，难道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自珍问钮树玉。 钮树玉笑着说：“三位当然都是亘古罕见的大丈夫，使西湖增色不少。但就西湖自身而言，却无丈夫气质。”“何以见得呢？”自珍又问道。“东坡居士诗曰：‘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就是证明。”钮树玉答道。自珍不禁笑起来：“这不正是东坡居士对西湖的赞誉吗？怎能证明西湖缺乏大丈夫气质呢？” 钮树玉道：“世人只知东坡是赞誉西湖之美，却不知东坡是寓贬于褒，暗指西湖之病。”

　　“这恐怕是足下的臆断之辞吧？”自珍笑着说。钮树玉忙说：“这哪里是我的臆断？唐时在《与徐穆公书》里就说，东坡‘以西湖比西子，人皆以为誉西湖，西湖之病则寓乎其间矣！’这‘西湖之病’不正是说西湖妖娆艳丽有余，阳刚雄伟不足吗？《西湖寻梦》也说，‘西湖为美人，湘湖为隐士，鉴湖为神仙。’这褒贬之意就更明显了。”自珍笑道：“但世人还是爱美人的多呀！”钮树玉也大笑起来。自珍又问树玉：“依您所见，何处湖山兼具美人、丈夫之美呢？” “当首推敝乡的太湖。”钮树玉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珍笑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足下莫不是敝帚自珍吧？”树玉接口道：“山人绝非卖瓜王婆。”

　　团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