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班的时候是在上世纪80年代，我才18岁。当时青岛市第一次在全市范围内招干，也就是招现代意义上的公务员。我考上了。工作之前先去财政学校培训三个月。我每天早上六点刚过就去火车站挤公交车，车开很远的路，到四方北岭。正值冬天，西北风嗖嗖的，服装业也没有如今发达，穿棉袄、穿羽绒服，总觉得冬天那么难熬。那个时候戴口罩的人不少，口罩是用白色棉纱布叠加起来缝制的，挺厚，也没有现在的口罩有颜值。戴口罩可不是防疫，是正宗的防冷。

　　初中时代我就喜欢电影明星王晓棠。王晓棠本来就长得美，让人喜欢。王晓棠演的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我看了好几遍。王晓棠一人在电影里饰演两个女主角：金环和银环，这一对英勇无畏的姐妹地下工作者，一个刚毅、一个阴柔。王晓棠真是个好演员，演出了金环的劲儿和银环的味儿。电影里面有一场戏：银环在一个有窗口的房间里工作，前来找她的姐姐金环来到了窗口，告诉银环接头地点。银环戴着白口罩，露出的那双大眼睛又有神又灵动，真好看。我也学着人家王晓棠，在家里戴上口罩，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王晓棠转动眼睛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正值青春，超爱臭美。早晨走得早，妆化得仓促。家里为了节约电，电灯的瓦数很小，照镜子的时候很黯淡。我涂上紫罗兰牌香粉，抹上口红，戴上白口罩就上学去了。我要的就是露出两只大眼睛的效果。三九天啊，天寒地冻的，终于到了学校，在一群少男少女当中，我自我感觉良好。若干年后，当时的同学、后来的男友告诉我：“你那时脸白白的，让寒风冻得透着青紫色，脸上的粉被口罩捂得不均匀，真吓人呀！”我的天！这哪里有一点王晓棠的妩媚！这不是东施效颦嘛！我问男友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他说，那时不是正想追你吗？哪敢说你坏话！我的少女时代，就是这么糊里糊涂、胡乱臭美地度过了。

　　2019年秋天，我去开封参加一个诗歌笔会。我们去了曹植写七步诗的那个公园，有一个女诗人戴上了口罩，说是防着不好的空气。我和另外一个女诗人对了对眼，觉得戴口罩的女诗人真是怪怪的。当然，笔会过后我和戴口罩的女诗人又单独去了清明上河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回来没有多久，新冠疫情就在全世界范围内爆发了，戴口罩成了常态。一开始大家以为疫情很快会被控制住，戴口罩也是过渡行为。谁承想，这口罩一直戴到现在也没有摘下来，戴口罩成了生活的日常组成部分。

　　既然这样，那种白的蓝的黑的寻常医用口罩，便远远不能满足我的臭美之心。我开始寻找各种特色口罩，一定要有颜值。现在我的家里具备了十几种漂亮的口罩，有单色的，有花色的。我还配上了各种帽子，口罩有的色彩，也一定要有这种色彩的帽子。衣服、帽子、鞋子、口罩，包括首饰，色彩尽可能统一起来，让着装成为一种行为艺术。紫罗兰色、菊花黄色、草绿色、灰色、白色、黑色、米色、粉色……这些系列我都搭配齐全了。这两天写了一篇印度花豹的诗歌，突然喜欢上了印度花豹的身体，便火速配齐了棕黄色交织的豹纹T恤、裤子、帽子和口罩，走在路上像一头花豹子，很野性。

　　我一生喜欢诗歌和服装，对红尘生活不敏感。过去还曾怕三怕四地怕被人说闲话，现在啥也不怕了。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生活挺不容易的，它饶不了我们，我也用我的方式，饶不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