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急行军一样，肩扛手提，背负着沉重的行李和拍摄设备，从黑龙江宁安辗转到吉林省的吉林市去。火车在雪野中前进，我们置身于一个飞快地正在向后移动着的冰雪世界里。我们追寻着先烈马骏的足迹。

　　当夜，顶了严寒，背着疲惫，去拍摄松花江夜景；次日凌晨，又去北山拍日出。我们的摄制组，要多拼有多拼。

　　这是我第一次来吉林市，一条松花江穿城而过，一座北山立于其侧，而毓文中学依山傍水。

　　毓文中学始建于1917年，它和天津的南开学校渊源甚深，故而被誉为“东北小南开”。真是如此，这个说法未有拔高，即使现在，在毓文中学的校史里，也是明确地这样记载着。

　　1916年冬天，南开学校校长张伯苓先生受学生韩梓飏之邀，赴吉林联络各方士绅，筹集经费，帮助建立毓文中学校董事会，张伯苓当时还召集南开学校在校生及毕业生为毓文中学捐款，周恩来还曾捐款一银元。是时，张伯苓勘察建校地址，即原吉林迎恩门里官运胡同官钱局旧址，其地势甚佳，张氏云：“此地钟灵毓秀，必有孔子所云‘郁郁乎文’之势，或可名之为‘毓文’，以达文明之志。”

　　郁郁乎文，出自《论语·八佾》，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张伯苓校长取“毓文”二字给这所学校命名，寄托了深厚的希望，也开始了它与南开的关联。

　　1917年3月1日，吉林毓文中学校正式开学。而1924年9月马骏离开了故乡宁安之后，来彼时的吉林省会吉林市，即到毓文中学担任英语教员。他并不是初次来此，他在南开学校读书时每次回乡，往返也都要在毓文中学停留，这里的师生对他在五四运动中的斗争事迹更是深为景仰。

　　若干年以后，我们也深怀景仰而来到毓文，探寻马骏，回溯历史的河流。

　　吉林市党史研究室的尹是罡老师带领摄制组来到这里，冬日的校园，红色的校门，皑皑的白雪，雪中肃立笔直而苍劲的松树，名校不同寻常的气象与底蕴，使人肃然起敬。门前有一个碑刻，上书“吉林省毓文中学旧址”。

　　毓文中学以新著称，是谓“思想新、人物新、教材新、方法新”，故而马骏在此如鱼得水，他很快被推选兼任舍监、训育主任等职，这为他开展革命活动提供了方便。根据各种资料所知，马骏在毓文倡导读书，带头讲演，并且将南开的演剧经验融入进来。

　　马骏是学生的领路人，《新青年》等进步报刊，李大钊、陈独秀、鲁迅等人的文章，让学生初窥真理的门径，得到思想的启蒙。讲演会上，马骏登高一呼，讲解马克思列宁主义，讲述俄国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分析中国被帝国主义瓜分的形势，指出中国人民最终会起来赶走帝国主义……马骏的演讲，令师生耳目一新，深刻启迪了他们的爱国主义思想，对后来有些学生走上革命道路起了引导作用。他还经常邀请吉林一中、吉林女子师范、吉林女中等校的学生到毓文参加讲演会，或亲自去各校讲演。马骏把南开学校的剧目《一片爱国心》《一念差》《孔雀东南飞》带到毓文学生剧团。他创作的话剧《出狱之后》在此上演，他还创作了话剧《闺月里》。

　　马骏还着手组织和成立了毓文中学的学生会，以此为骨干，改组了吉林全省学生联合会，从而使新的“学联”成为领导吉林学生运动的核心。

　　吉林省第一位共产党员马骏，在毓文中学留下的资料其实并不多，也并没有图片的留存，他在南开留下了不算少的图片，而在毓文，人却消失了一般。这当然给后来我们拍摄这种视觉的呈现造成了困难。曾经的一段辉煌往事，虽然有所记载，却踪迹不定，思量起来，是令人怅惘的。

　　其实我本人并没有到毓文去，到达吉林市之后，摄制组的所有人都病倒了，编导刘宁大姐为了保护我，阻止了我次日的行程。我在宾馆里病倒了半天，桌上是狼藉的药品。毓文中学的概貌我是从拍摄素材里看到的，同时记录下一首本事诗：“钟灵毓秀郁乎文，一脉南开意甚殷。病卧江干虽未至，心将片愿献微芹。”

　　我自然不甘于此，那天下午我即随摄制组赴原吉林沪案救援的发起地──江南农业试验场旧址，这里已经是一处街心广场，冬日的雪后，积雪尚未消除，而这里有人正翩翩起舞。说起沪案，也许不为人知，但是如果说五卅运动，那知道的人就会很多。帝国主义残害中国工人顾正红的惨案发生在上海，但是由此掀起的一场广泛而持久的运动，波及全国，即使是遥远的东北，也被高涨的爱国热情所冲击，在吉林领导了这场运动的正是马骏。

　　马骏组织了“吉林沪案后援会”，1925年6月初，1万余人在丹桂茶园为死难同胞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吉林的声援活动，规模之大、时间之长、反应之强烈，被吉林党史部门称为“吉林历史上第一次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开展的有组织、有计划的群众反帝爱国运动”，而且它从吉林迅速波及长春、四平、哈尔滨、宁安等30多个大小城镇，有力地配合了党在全国范围的斗争，为党以后在东北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吉林的反帝爱国运动震惊了军阀政府，军阀张作霖曾电示吉林省长公署， 其电文曰：“本帅三千皮鞘（指三千骑兵）、二千健儿，治关内则不足，打吉则有余，不知马、李、韩、傅、张、何何许人也？急速将首级介奉。”这里的马是指马骏，其他人则是指与马骏组成“爱国六人团”的当时吉林学联的领袖。

　　在皑皑的冰雪中，吉林市党史研究室已经退休八十六岁高龄的徐处长又带领我们到达吉林省运动场的旧址，这也是五卅运动的遗迹，但不得不说，这遗迹太微茫了，现在它已经是一个住宅小区，我们拍摄时，路过的人皆举目张望。

　　五卅运动后不久，中共中央根据马骏的表现，决定派他到苏联学习深造，他又开始了在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学习和斗争。

　　那日是那次我们到东北的第十天，我们与风雪和超低的温度抗衡，然后离开。我们是赶往长春搭乘飞机回津的。只还记得，彼时火车窗外，雪又覆盖了天地，茫茫如同一幅水墨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