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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教育家胡瑗的教改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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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9月19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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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为世用
用必有成(图)
──北宋教育家胡瑗的教改追求
刘隆有

  胡瑗(993—1059年),生活于北宋真宗、仁宗时期,终生致力于教育革新,贡献颇大,史称“有宋师道之立,实自瑗始”。钱穆《国史大纲》在阐述北宋“士大夫的自觉与政治革新运动”时,将胡瑗与范仲淹并举,称“他们一个是北宋政治上的模范宰相,一个是北宋公私学校里的模范教师。北宋的学术和政治,终于在此后起了绝大的波澜”。胡瑗的教育思想和教学方法,影响深远,在明清和近代皆时有反响。明代学者程敏政说:“自秦汉以来,师道之立,未有过瑗者。”

  ●泰山苦读的人生抉择

  胡瑗打小酷爱读书,《宋元学案》说他“七岁善属文,十三通《五经》。邻父见而异之,谓其父曰:此子乃伟器,非常儿也”。蔡襄所作胡瑗墓志,更赞其“少有气节,专意经学,兼通律吕之法”,博学多识,不仅精通儒学,音乐造诣也很高。

  宋朝重文抑武,靠文士治国,不断完善的科举制度,给儒生广开入仕之途,读书、应试、做官,就是那个时代士人的人生之路。胡瑗的人生,自然也是这样起步。超人的天赋和学识,让他自以为势在必得,连考多次,却都名落孙山。年近三十,眼见不少士子在这个年龄段或早已金榜题名,或已入仕多年,自己竟一无所成,胡瑗决定找个更便于读书的地方,进一步充实自己,于是毅然北上泰山,离家千里,一头扎进书堆,“攻苦食淡,终夜不寝,一坐十年不归”。

  十年专精攻读,胡瑗对儒学经典有了独到而精准的把握,对自己的人生之路也有了新的抉择。回顾此前的遭遇,他清楚地发现:朝廷虽然非常重视人才,更急需人才,但因学校教育的严重缺失和科考内容的远离现实,真正造就和擢举的人才特别是实用之才并不多。为强烈的家国情怀和慷慨的担当精神所驱使,胡瑗决定彻底放弃科考,全身心从事教育,“力肩斯道之传”,用自己领悟的儒学真谛,去灌注教育,振兴教育,改造教育,为国家和时代培育笃实干练的人才。

  华夏尊五岳,泰山则为五岳之首。泰山的高度,能提升志士仁人的生命高度。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由鲁国一介学子,巍然为天下儒宗。胡瑗泰山十年苦读,从一个赶考路上盲奔的举子,自觉转身为善育英才的名师,世称“安定先生”。泰山之力伟矣哉!

  人称“泰山先生”的孙复,也是愤于“四举进士不第”,而和胡瑗结伴,在泰山苦读,学成后也放弃了科考,而选择了执教,和胡瑗并为学界宗师。前朝史家点评二人的成就,认为“宋世学术之盛,安定、泰山为之先河”。但“安定沉潜,泰山高明,安定笃实,泰山刚健,各得其性禀之所近。要其力肩斯道之传,则一也。安定似较泰山为更醇”,教养学生尤“过之”。故论北宋名师,胡瑗第一,孙复第二。

  ●明体达用的苏湖教法

  胡瑗认为:“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教化之所本者在学校。”他先从家乡的塾师干起,接着到苏州一带设馆授徒,名声渐起,不久便受聘教授官办的苏州郡学、湖州郡学,边教边总结,独树一帜,创立了“苏湖教法”。这套教法风格特异,生动活泼,令人耳目一新,且卓有成效,受到朝廷重视,既诏令太学取法,又推行全国州学县学,并征胡瑗到国子监和太学执教,成为宋代教育的一面旗帜。

  苏湖教法的过人之处,主要有四:

  1.明体达用,力戒浮华

  从科举考场惨败下来的胡瑗,痛感自隋唐创立科举制度以来,特别是当今,“国家累朝取士,不以体用为本,而尚其声律浮华之词”,以诗赋文章优劣为评判人才标准,不但很难录用到真才大才,而且导致“风俗偷薄”,人心不古。他的苏湖教法力纠时弊,坚持以“明体达用”为教学宗旨。所谓“体”,就是儒家倡导的以仁义礼乐为中心的治国之道和修身之要;所谓“用”,就是把学习所得付诸施政为民的具体行动,“能润泽其民,归于皇极”,达到国富民安的至治之境。办学施教的目的,就是培育“明体达用”的人才,让学生成为既精通儒学,又精明多能的实用之才。据北宋李廌《师友谈记》,胡瑗特别注意在学生中,“择其过人远甚,人畏服者,奖之激之,以励其志”。为国育才,胡瑗真是用尽苦心。

  2.分斋教学,学为实用

  胡瑗创造了“分斋”上课的教学模式,“以敦实学”,切实贯彻“明体达用”的宗旨。特设“经义斋”和“治事斋”,有针对有侧重,分科学习,随才施教,让学生“穷经以博古,治事以通今”。

  经义斋主攻儒学经典,让“心性疏通、有器局、可任大事者”讲习其中,旨在为朝廷培育栋梁之材。针对长期来“仕进尚文词而遗经业,苟趋禄利”的士风,胡瑗专授儒家《六经》,突出其中要义,“恳恳为诸生言,其所以治己而后治乎人者”,让儒家修齐治平的理论,深植学生心中。

  治事斋则侧重实用之学,让擅长事务者钻研其中,旨在为国家培育多方面的有用之才。“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如治民以安其生,讲武以御其寇,堰水以利田,算历以明数”,等等。举凡农田水利、军事边防、数学历法等都有涉及,既可缓解社会对专门人才的渴求,又给读书人广辟用武之途,学皆为国家之需,才皆能谋生立世。

  3.教法灵活,学法乐和

  胡瑗在教学方法上创新尤多。诚如《宋史·儒林·胡瑗传》所赞:“训人有法,科条纤悉备具。”

  其中尤以分类学习、相互探讨、教学互动、及时指导最为新颖,颇具近现代教学气象。胡瑗细心观察,“甄别人物”,根据学生的天赋和爱好,让“好尚经术者、好谈兵战者、好文艺者、好尚节义者,皆使之以类群居,相与讲习”。

  在此基础上,胡瑗时不时把学生召集到一起,先听其汇报,再给予点评。或者自己提出一个命题,让学生都谈谈各自的理解,胡瑗最后作出判断。或者让学生分析当前政事,以培养其家国情怀,提升其政见和从政能力。

  把读书研讨同娱乐休息、体育活动、音乐歌诗相结合,让学习过程充满欢乐,适意有趣,也是胡瑗办学的一大特色。胡瑗常对学生说:饭后不可立即伏案读书,久坐也要不得,这样有伤气血,应射射箭,投投壶,做做游戏。郑樵《文献通考》记:不管大小考试,每次考毕,胡瑗都要令主管礼仪的人员,率领诸生会集肯善堂,雅乐歌诗,夜里才散,并让学生们在各自教室里,弹琴奏瑟,开展歌咏活动,校园里愉悦欢快之声,直传校外。

  校内教育和校外教育结合,组织远游,让学生开眼界、阔器局、涵养天下情怀,是胡瑗办学的又一亮点。他曾对弟子滕元发说:“学者只守一乡,则滞于一曲,隘吝卑陋。必游四方,尽见人情物态,南北风俗,山川气象,以广其闻见,则为有益于学者矣。”

  一次,胡瑗挑选了几个学生,亲自带着他们,从湖州出发,一路游向关中。到潼关附近,道路险峻狭窄,车马难行,遂舍车徒步。及至上到高高的关门,坐下稍歇,回头望去,只见黄河逶迤曲折,激流汹涌,太华、中条二山环拥其前,一览数万里,尽是雄奇壮丽,令人视野大开、胸襟大张。胡瑗不禁对滕元发感慨道:“此可以言山川矣,学者岂可不见之哉!”

  胡瑗热爱教育,更爱学生,“视诸生如子弟,诸生亦爱敬如父兄”。他在国子监执教的时候,有个叫安焘的学生,得了黄疾,每当师生集会,课堂听讲,人一多就犯病。胡瑗立即让人把他扶回学舍,细心调护。安焘因病肤色偏黄,胡瑗怕人不待见他,就借相术之名,数十次当众夸赞安焘说:“安秀才骨相,他日必贵。”不服气的人要胡瑗说出理由,胡瑗严肃地答道:“安君,金玉色也。金玉必须富贵者所用,置之粪壤可乎?”见胡瑗这样,那些不待见安焘的人,再不敢鄙视安焘了。

  广州有个大商人,慕胡瑗盛名,让儿子进京拜胡瑗为师。这孩子到京城后,经不住诱惑,未及见胡瑗,就挥尽千金,身染丑疾,困在旅馆里,奄奄待毙。商人进京发现,急忙领其拜见胡瑗,告知孩子得病缘由。胡瑗听罢,感其求师之诚,收下孩子,安慰商人道,“是宜先警其心,而后诱之以道”,这病能治好。胡瑗让孩子先读《黄帝内经·素问》,告诉他:“知养生而后可以进学矣。”书还没读完,他就知道此前的放纵无度,“伐性命之过甚”,十分害怕,痛悔自责,愿意自新。胡瑗遂进一步开导他说,“知爱身则可以修身”,从现在开始,洗心向道,有步骤地读圣贤之书,既通其义,又能用文章体现出来,你就可以有所成就了。“圣人不贵无过,而贵改过”,不要再沉浸在对过去的悔恨中了,勤勉地完成你的学业吧!这孩子原本聪颖、会学习,在学两三年,就登第而归。

  ●数千学子热切的向往

  黄百家说:胡瑗的教学,“成就人才,最为得当”。既学必有成,又学得快乐,还生活得温馨,胡瑗教授和主持的学校,遂成为当时天下学子热诚向往的地方,“士或不远数千里来就师之,皆中心悦服”。从泰州私塾,到苏、湖郡学,再到国子监和太学,胡瑗执教“二十余年,束脩弟子前后以数千计”。一经胡瑗熏陶,仪容举止,便自儒雅超俗,人遇之,虽不相识,也知道是胡瑗弟子。且多秀异,出应科考,往往取高第,从仁宗后期,到北宋末年,数十年间,礼部所取进士,十分之四五,都是胡瑗弟子。由于在校对政事早已“讲习有素”,一旦为官施政,多适用于世,像干过多年政务者一样。故“朝廷名臣,往往胡之徒也”。

  宋哲宗元祐时期名相范纯仁,就是胡瑗在苏州郡学的学生,刻苦攻读,夜深不眠,常置灯于帐中,日久,帐顶被灯烟熏得黑如墨色。夫人深受感动,将这帐子珍藏,用以激励子弟,说:“尔父少时勤学,灯烟迹也。”范纯仁更是终生牢记师训,到晚年,犹经常称誉胡瑗的学问,对人说:“学者当有所宗,某自受教于翼之先生,不敢有非僻之心。”

  有宋一代治水能臣刘彝,则是胡瑗在湖州郡学时最为得意的高徒。胡瑗发现刘彝对水利感兴趣,且有悟性,就让其进治事斋学习,遂以治水之能,见称于世。“后治郡,率能兴水利。”宋神宗择水官,听说刘彝熟悉东南水利,任之为都水丞。时值久雨,汴河水涨,有人建议,在长城上开口泄洪,刘彝说只要打开杨桥斗门,洪水就会退去,朝廷从之,果如所料。赣州的州城东西两面皆濒临赣江,每年春夏两季,水潦都要进城,百姓房屋常被水泡,及至水退,人多病死,历任太守都无策可对。刘彝知赣州,到任一调查,即令“城门各造水窗凡十有三间,水至则闭,水退则启”,果然,启闭以时,水患遂息。

  程朱理学的实际开创者程颐,是胡瑗在太学时发现的经学天才。那时程颐才18岁,进京游太学,恰逢胡瑗问诸生:“颜子所好何学?”程颐也写了篇文章作答。“瑗得其文,大惊异之”,立马接见程颐,处以学职。

  北宋边防名帅滕元发、苗授和军事奇才范纯祐,也是胡瑗的高徒。滕元发初从胡瑗学,即受青睐,史称:“安定门人以千计,先生之文常为首。”初仕,前辈名帅孙沔一见奇之:“名臣也。他日当为贤将!”后历任数路边帅,“治边凛然,威行西北,号称名帅”。苗授“少受学于安定”。宋神宗时从王韶与夏人战,累立战功,长期任边帅,所至皆有声威。范纯祐十多岁即受学胡瑗,后随范仲淹守边。范仲淹帅环庆,正商议在马铺寨筑城,西夏就派兵赶来阻挠。范纯祐驰兵抢先占领该地,一边与西夏大军作战,一边施工,几天就把城筑好了,“一路恃之以安”。

  庆历三年(1043)九月,宋仁宗采纳时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所上十项革新内容,庆历新政正式启动。其中第三项即“精贡举,兴学校”。庆历四年,范仲淹上奏称美胡瑗,建议将其苏湖教法“升之太学”。五月,仁宗即“诏下湖州,取其法着为令式”,后又推行全国,成为庆历兴学的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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