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铁笛心欲醉

　　旧地重游，触目神伤。龚自珍想起去年此时，夫妻一叶扁舟，随风飘荡，妻子轻颦浅笑，莺声燕语，何等甜蜜。二人临风立于船头，惹来多少人称羡，不啻神仙眷侣。苏小墓前，宝俶塔旁，花神祠里，何事不言，何情不诉。妻子深知自己功名未遂，心中不快，便温声细语，百般劝慰，把臂并肩，余香犹在。日月曾几何，斯人已逝，魂归渺冥。想着想着，自珍不禁悲从中来，沉声吟道：

　　湖云如梦，记前年此地，垂杨系马。一抹春山螺子黛，对我轻颦姚冶。苏小魂香，钱王气短，俊笔连朝写。乡邦如此，几人名姓传者？

　　平生沈俊如侬，前贤倘作，有臂和谁把？问取山灵浑不语，且自徘徊其下。幽草黏天，绿荫送客，冉冉将初夏。流光容易，暂时著意潇洒。

　　王昙听了，轻声对金氏说道：“是一首《湘月》。”金氏叹道：“兄弟至情至性，是吟给美贞的。”

　　自珍一曲吟罢，胸中的哀伤愁苦仿佛吐出了不少。金氏忙递过一杯茶来，笑着对自珍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有贤弟这份情义，弟妹九泉有知，也会欣慰的。人死难以复生。贤弟也要多多保重自己，恐怕这也正是弟妹在冥冥之中所盼望的呢！”

　　自珍只是苦笑不语。他抽出腰中玉箫，独自望着远山斜阳吹奏起来。满腹幽怨，一腔相思，随着笛声倾泻出来，满湖飘荡，听得王昙夫妇唏嘘不止。箫声吸引了满湖游客，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游船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

　　箫声甫落，忽听那船上有女子说道：“怪道李太白说，‘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这箫声好凄凉啊！”又听一女子说道：“小翠不得胡说，听箫声似是悲亡伤逝、椎心泣血之音。外人岂能随意评论？我们走吧！”

　　随着渐渐远去的桨声，顺风传来阵阵轻吟：“一声铁笛心欲醉，独倚兰舟。白云悠悠，落尽芙蓉水国秋。试看残阳脂脂色，染红萍洲，不尽离愁，欲倩青天为我收。”

　　金氏细听，仿佛一首《丑奴儿令》，开口笑道：“‘莫愁前途无知己，天涯谁人不识君！’兄弟一曲玉箫却引出一支新词。这女子可谓兄弟知音。”王昙也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姑娘诗思、才情也真了得。不知是何家闺秀？”金氏忙说：“能否托人打听一下，请来和贤弟一见？”自珍忙说：“亡妻尸骨未寒，小弟哪有这份闲情逸致？兄嫂不用费心了，请回吧。我要尽快赶回徽州，免得家中挂念。”

　　王昙夫妇把自珍送过断桥白堤，方才回去。告别了王昙夫妇，龚自珍立刻买舟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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