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还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他在医院聊戏，侃侃而谈情绪高昂，丝毫不见已缠绵病榻；此前，他还在卡拉OK唱着《智取威虎山》的片段，嗓音未败，依旧响遏行云；却在本月2日传来噩耗——京剧表演艺术家童祥苓去世，享年89岁。

　　童祥苓和他的哥哥姐姐童遐苓、童寿苓、童芷苓、童葆苓，以及父亲童汉侠，组成的天津“童家班”，是京剧历史上以家族形式组合的班社，创造了一代精彩。

　　发大水那年搬离鼎新里

　　“仿佛整个天津淹浸在水中，我家自然也被淹了，一家人困在二楼。四姐把门板拆下来当船，用台上使的船桨，划水出去为全家人找吃的。我当时才三岁多，学姐姐的样，把抽屉翻过来放在水中当船，结果没两三下就翻了。四姐看见一只小脚在水里挣扎，跳进水里把我捞了起来，这才死里逃生……”

　　1935年，童祥苓出生在天津。2011年，记者采访他时，他模糊记得小时候在天津住在南开区，具体位置已经模糊，只记得家人当时很忙，以及1939年天津那次大水。

　　数年后，上海口述史的相关机构对童祥苓进行采访，确定童祥苓出生后家住在“天津虹桥区鼎新里”。

　　这样的表述有些出入。首先，是红桥而非虹桥。其次，天津历史文化研究学者陈硕通过翻阅天津地图、街巷相关老资料确认，鼎新里过去属法租界，即如今山西路和锦州道交口。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对于童祥苓父亲童汉侠的介绍，称其为“天津政法学院”，应该是“北洋政法学堂”误。

　　而救了童祥苓的四姐，就是被称为坤伶第一的童芷苓。童芷苓1922年出生在天津，曾就读于独山路的若瑟学校。

　　最早也是二哥童寿苓、四姐童芷苓最先进戏剧大师焦菊隐当校长的北平中华戏曲专科学校学习，后来被接回家中。在这之前，童芷苓11岁时，就在天津春和大戏院与名丑金鹤年合演《女起解》，15岁的时候，一人饰两角在北洋戏院演出新戏《啼笑因缘》，还演过《雷雨》的繁漪。

　　童家能组成班社，根源还在于童汉侠。天津是中国话剧的起源地，童祥苓曾回忆，父亲在读书时，就演过新剧《黑奴吁天录》里的黑人。据说，当时为演这个角色，还把辫子给剪了，把祖父气得骂了好一顿。童汉侠和毕业于天津师范学校的妻子陈倩颖虽为全家生计奔忙，“母亲在慈惠圣功小学兼教多门课程，父亲经常失业，大哥二哥帮父亲找工作，常常深夜到街上贴小海报，甚至被法租界警察抓到巡捕房。”但童汉侠的“朋友圈”里不乏报社、戏班之人，全家人也就多了耳濡目染。家道艰难，童芷苓投身梨园也是为了赚钱养家。

　　也因为1939年的这场大水，童家举家搬到北平。

　　中国大戏院和童祥苓这两位师父都有很深的渊源。就是周先生提议修建的中国大戏院，后来还受邀担任董事。戏院开业首期演出，就是马先生带着扶风社连续演出18天，而且马先生生平唯一一次跳加官，就是为中国大戏院开业。

　　意气风发在中国大戏院

　　1939年，童汉侠带领儿女在天津新中央戏院组班。根据天津艺术研究专家学者甄光俊的研究，班社初名公益社，后改名苓社，但大家都称为“童家班”。

　　关于苓社，还有这一桩往事。童家五人的名字都用的“龄”字，童芷龄和童寿龄在天津已小有名气后，从南开中学毕业在北平读工程学的大哥童遐龄写信回家，弟弟妹妹唱戏，使他在学校受到嘲讽，因而反对。童汉侠遂将儿女名字改为“苓”。当然，后来大哥“下海”后，也改成了童遐苓。

　　1939年，荀慧生先生到天津演出，经《天风报》社长沙大风的操持，收下了童芷苓为徒弟，童芷苓后来还拜师梅兰芳，同时又兼演程（艳秋）派、尚（小云）派。遐苓、寿苓都归入著名小生姜妙香的门墙，葆苓拜师尚小云，还嫁给天津石家的“话剧皇帝”石挥。童遐苓的夫人是老旦名家李多芬，童祥苓是“南麒（周信芳）北马（马连良）”的徒弟，娶了梅派青衣张南云，后来的很多戏，都是童家班全家上阵。

　　在天津说京剧，不得不提“最高殿堂”——中国大戏院。此前，童芷苓几乎登遍了天津各大小舞台，唯独没有在中国大戏院演出过。再回天津亮相，非“中国”不登台。回天津前，荀慧生更是把徒弟回津准备的戏码全部走了一遍。《四郎探母》《红娘》《香罗带》《霍小玉》《元宵谜》《荀灌娘》……连文带武全面展示。据说，这12天的演出下来，也正式使天津成为童芷苓坚实的“大后方”。

　　而童祥苓在中国大戏院不算失误的“失误”，感受到了马连良的爱护之意。

　　1955年，童祥苓加入刚成立的北京京剧院，“裘盛戎带马长礼，谭富英带谭元寿，马先生带我，三个名角带三个青年老生。”第一次出门演出，就在天津中国大戏院。童祥苓回忆，当时谭富英演《定军山》《阳平关》，马长礼的刘备，他的诸葛亮。“我才十九岁，可嗓子到了，出场引子的调门拉得挺高。马长礼也年轻，调门也很高。演赵云的杨盛春先生平时嗓子就不是那么高的，硬着上了，得了一倒好。”管剧务的先生说了童祥苓一句，认为他是“傍角儿”的，不该起那么高的调门。童祥苓觉得委屈，但还是去惠中饭店向马先生道歉。出乎童祥苓意料的是，马先生不乐意了，对剧务说，他带童祥苓来不是当班底，是跟着他学戏的。而且对安排童祥苓睡的地方也不满意，直接安排和马长礼同住一屋了。

　　在家乡演过所会的传统戏

　　之前，童祥苓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说，自己青年时期，曾在天津的舞台上，向家乡父老“汇报”了自己《四郎探母》《群借华》《定军山》等全部的传统老生戏。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童祥苓饰演《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在全国巡演时，也来过天津。

　　1983年，童芷苓回天津参加荀派艺术专场演出，距离上次回家，已经是20年前，当时她在天津一宫演出《武则天》与《尤三姐》，马连良、杨宝忠都特意到现场观看。这一次，她参加《红娘》《金玉奴》《红楼二尤》《勘玉钏》《樊江关》的场，还在首场《红娘》中，因为前一个红娘没衔接好提早下台，童芷苓当机立断冲上去救场——台下，天津观众给了热烈的碰头好，却不知道台上，童芷苓愣是根据锣鼓点和胡琴前奏，完美无瑕地接唱“看小姐……”

　　记者采访童祥苓时，他谈及了不少因为“杨子荣”一角，他数起数落。就是在拍电影期间，拍摄之余为200人洗碗；拍“穿林海，跨雪原”时，下午进棚，到凌晨才出来，唱了18遍！他瘫倒在地。等电影拍摄完了，他又直接被闲置。上世纪九十年代，提前退休后，为了孩子回家开起了小饭馆，真是艰难。“都是妻子给我以鼓励，相互扶持走了过来。”

　　晚年时，童祥苓演出，观众必定要听罢“今日痛饮庆功酒”才“放过”他。尤其在天津，主持人刚报幕，掌声不断——是欢迎故人回家，也是坚信，童祥苓才是最好的“杨子荣”。新报记者 单炜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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