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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4月2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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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品鉴
聆听中原文明的回声(图)
王小柔
  《寻访河南百家博物馆:行走中原》,新年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1月出版。

  当我们在历史的长夜里寻找文明的坐标,博物馆无疑是一座明亮的灯塔。《寻访河南百家博物馆:行走中原》以81家博物馆为经,以600余幅高清文物影像为纬,编织出一张纵贯8000多年的文明图谱。这里的每一件文物都是时光的切片,每一座博物馆都是历史的驿站,承载着中原大地的沧桑与荣耀。

  ● 博物馆里的中原记忆

  河南博物院的新馆建筑,本身就是一部凝固的史书。它取意于元代观星台,“上置仰斗承‘甘露’,下接覆斗纳‘地气’”,青灰色的砖石层层叠砌,如同通向苍穹的阶梯,顶端的仰斗仿佛在承接宇宙的能量,底部的覆斗则稳稳扎根于中原沃土。这种将建筑美学与天文智慧结合的设计,暗合了中原“天地之中”的文化定位。当阳光透过仰斗形的顶部洒入展厅,金箔般的光线掠过展柜,仿佛千年之前的星光穿越时空,照亮了贾湖骨笛的七孔音孔——这支用鹤类尺骨制成的乐器,在8000多年前就奏响了人类最早的旋律。考古学家证实,它的音阶从四声、五声逐步发展到七声,“把中国音乐的起源向前推进了数千年”。

  博物馆是文明的诺亚方舟,河南博物院的17万件藏品正是这艘方舟上的璀璨星辰。从商代早期的杜岭方鼎到春秋时期的莲鹤方壶,从汉代的四神云气图壁画到唐代的武则天金简,每一件国宝都在诉说着中原文明的独特基因。当我们在书中看到杜岭方鼎“造型浑厚庄重,鼎口沿外折,两侧沿面上有圆拱形立耳,微微外张”的细节,便能理解为何它是商代早期青铜文明的象征。1974年,它在郑州杜岭张寨南街的黄土中被发现,历经3600年的埋藏,鼎身的兽面纹依然清晰,乳钉纹如星辰般排列,仿佛在向世人展示商王的威严。而莲鹤方壶“莲瓣中央一只亭亭玉立的仙鹤引颈欲鸣,展翅欲飞”的灵动,更展现了春秋时期多元文化融合的气象——中原的厚重大气与荆楚的浪漫飘逸,在这件青铜器上达成了完美的融合。匠人将仙鹤的轻盈与方壶的庄重相结合进行铸造时,他们或许没有想到,这件器物会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象征,让后世之人透过它,看见春秋时期诸侯争霸与文化交融的波澜壮阔。

  如上所述,书中对81家博物馆镇馆之宝的解读,堪称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这些“国之重器”不仅是艺术珍品,更是历史的证人,承载着民族的集体记忆。安阳殷墟博物馆的刻辞卜骨揭开了商代甲骨文的神秘面纱,而河南博物院的妇好鸮尊则让我们看到了商代女性的威严。这件“迄今发现最早的商代鸟形酒尊”,以猫头鹰为原型,“头微昂,面朝天,小耳高冠,圆眼宽喙,双翅并拢”,既有战神的威严,又暗含“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神话传说。3000年前,妇好作为商王武丁的妻子,既是母仪天下的王后,也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她的墓葬中出土了1928件文物,鸮尊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件。当我们凝视它腹部的铭文“妇好”,仿佛能看到这位传奇女性在祭祀时,手捧鸮尊,向祖先神灵祈祷,青铜的光泽映照着她坚定的面容。那一刻,她既是人间的统治者,也是神权的代言人。

  ● 文物背后的千年叙事

  三门峡虢国博物馆的玉柄铁剑改写了中国冶金史。这把“中华第一铁剑”由铁质剑身、铜质柄芯与玉质剑柄嵌接而成。在西周青铜鼎盛的时代,铁的出现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虢国国君用和田玉装饰剑柄,玉质温润,与铁质的冷峻形成鲜明对比,既是对稀有金属的珍视,更是权力与身份的象征。1990年,当它在虢季墓中被发现时,剑身虽已锈迹斑斑,但玉柄依然光洁如新,仿佛在诉说着主人对它的珍爱。在那个青铜主导的时代,这把铁剑的诞生,标志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就像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预示着铁器时代的辉煌。

  最令人动容的或许是武则天金简的故事。1982年,农民屈西怀在嵩山采药时,偶然在石头缝中发现这片长36.2厘米、重223.5克的金片。他没有想到,这片看似普通的金属片,竟承载着一代女皇的内心秘密。金简“素面无纹饰,正面镌刻双钩楷书铭文3行共63字”,记载了武则天在久视元年(700年)七月七日,遣道士胡超到嵩山投简,祈求“除武曌罪名”的内容。这位在中国历史上唯一称帝的女性,在晚年时,面对权力的纷争与内心的愧疚,选择向天地神灵倾诉。金简的发现,让历史的烟云突然变得清晰,让我们得以窥见这位传奇女性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 行走与书写的双重朝圣

  作者耗时多年实地探访了百家博物馆,这种行走本身就是一场对文明的朝圣。他的脚步踏过郑州商都遗址博物院的夯土城墙,触摸过3600年前的都城根脉;在洛阳古墓博物馆,他凝视着“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的千年墓葬,感受着古人对生死的敬畏与向往;在南阳汉画馆,他徘徊于汉代画像砖前,看那些舞乐百戏、车马出行的画面,仿佛听见了2000年前的鼓乐声。每一座博物馆都是打开历史之门的钥匙,而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将这些钥匙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

  郑州大象陶瓷博物馆以“陶瓷为声,讲述黄河故事”。展厅中,从仰韶的彩陶到唐宋的青瓷,每一件陶瓷都是黄河文明的音符。当作者看到一件唐代三彩骆驼俑,驼峰上的胡人俑手持胡琴,面带微笑,仿佛能听见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与胡琴声交织,看见商旅往来、文化交融的盛景。开封宋绣艺术博物馆里,一针一线绣出的《清明上河图》色彩斑斓,人物栩栩如生。想象着绣娘们的手指在绸缎上翻飞的场景,仿佛将宋代的繁华市井重新带回人间。这些博物馆不仅是文物的陈列之所,更是文明的传承之地,每一件展品背后,都有无数匠人、学者的心血与汗水。

  文字的力量在于让文物“活”起来。在描述四神云气图壁画时,作者写道:“壁画的图案以朱砂为主色,上面用白、绿、黑等颜色绘出青龙、白虎、朱雀、怪兽等神禽异兽及灵芝、花朵和祥云等”,并提到壁画曾遭盗墓贼破坏,后经文物专家“揭取”并置于真空玻璃龛内,“有一套从加拿大进口的精密仪器自动调节着内部温度,营造了一个无菌环境,使得流畅的线条依旧,飘逸的律动依旧”。想象这幅16.8平方米的巨幅壁画,原本绘制在西汉梁共王刘买的墓室顶部,2000多年前,画师们站在木架上,蘸着矿物颜料,一笔一画描绘出墓主人升天成仙的愿景。如今,它安静地躺在博物馆的展柜里,色彩依然鲜艳,青龙昂首,白虎咆哮,仿佛随时都会从壁画中腾飞而出,带我们回到那个充满神话与想象的时代。

  书的结构设计也颇具匠心,以“了解中原文明的窗口”“认识大自然奥秘从这里开始”等为题,将博物馆分为不同主题。在“重返5000多年前‘星空下的村落’”章节,作者描述了郑州市大河村遗址博物馆,那里的房基遗址、陶窑和墓葬,仿佛让我们看见新石器时代的先民们在星空下劳作、生活的场景。他们用泥土建造房屋,用陶土烧制器皿,在星辰的指引下耕种、收割,创造了灿烂的仰韶文化。而在“明代藩王的地下王宫”章节,新乡潞简王墓博物馆的宏大陵墓,石兽威严、神道漫长,让我们得以了解明代藩王的奢华生活与丧葬制度,仿佛看见当年的仪仗队抬着棺椁,沿着神道缓缓前行,旌旗招展、鼓乐齐鸣的场景。

  ● 在文物中聆听文明的回声

  当我们在河南博物院看到云纹铜禁“五层镂空云纹,纵横交错,互为支撑,12条长有双角的龙形怪兽攀附于四周”,便能理解春秋时期失蜡法的高超技艺。这件置放酒器的案子,不仅是实用器具,更是一件艺术珍品,匠人们用智慧与双手,将青铜锻造得如此精致,仿佛云气在流动、龙兽在咆哮,诉说着古人对酒文化的反思与警示。而在宝丰汝窑博物馆,汝窑天蓝釉刻花鹅颈瓶“天蓝釉色下隐约可见莲花纹饰”,则诉说着宋代文人的审美追求。宋代是中国瓷器的黄金时代,汝窑以“天青为贵,粉青为尚,天蓝弥足珍贵”闻名,这件鹅颈瓶的釉色如天空般湛蓝,开片如冰裂般优美,体现了宋代文人对自然之美的极致追求,也让我们感受到中华文化中“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

  这些文物不仅是历史的见证,更是文化基因的传承。贾湖骨笛的音律至今仍能奏响,现代音乐家们根据它的音阶创作乐曲,让远古的乐声在当代舞台上回响;莲鹤方壶的美学影响着当代设计,设计师们从它的造型与纹饰中获取灵感,创作出兼具传统与现代的艺术作品;匠人们传承汝窑瓷器的烧制技艺古法,让宋代的瓷韵在当代重现。

  正如书中所言:“收藏了这些珍宝的河南博物院不仅告诉人们中原大地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文明形态、有过哪些令人唏嘘的遭遇,而且它更像是一艘承载文明的诺亚方舟,启迪着人们继续前行。”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寻访河南百家博物馆:行走中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静下来聆听历史的契机,让我们在纸上开启一场跨越时空的旅行,从8000多年前的贾湖遗址到明清时期的珍宝,从黄河之滨的博物馆到伏牛山麓的遗址馆,每一步都踏在文明的厚土上。当我们合上书本,那些精美的文物图片、生动的历史故事依然在脑海中回荡,提醒我们:中原文明的辉煌从未远去,它就珍藏在这些博物馆的展厅里,等待着每一个有心人的探访与解读。这部书不仅是一本博物馆导览手册,更是一部关于文明、关于记忆、关于传承的启示录。它告诉我们,历史不是躺在故纸堆里的符号,而是活在文物中的精神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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