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前,好友白衣飞霜发朋友圈说,要在周末的夜晚约几个文友围炉闲话,我应约而往,毫无迟疑。
“围炉”一词,听起来是多么温暖、惬意啊。在疲倦地送走喧嚣的白昼之后,三五知己坐在火炉边取暖聊天,这场景光是想想都感觉舒坦。
小时候的冬天,我们家人也喜欢围炉取暖,两个大点儿的孩子脸对脸坐在煤火台儿上,爹娘坐在煤火台儿下边的椅子上,爹怀抱着最小的弟弟,一家人围炉闲话,其乐融融。
大煤火不流行之后,我们家买的是用陶土造的土炉子,日杂公司卖的那种,既轻便又便宜,一只手就能掂动。后来,爹买了几块钢板找人给焊了个铁煤火,有类似温缸的那种水箱,每晚我们还可以接热水洗手、烫脚。
下雪天的时候,娘一定会把我们的棉衣、棉裤放在藤笼上,再把藤笼架在煤火口上烤热,再冷的冬天,我们起床穿衣都不感觉冷。夜里,煤火炉上常放着一把大铁壶,那是在烧开水,一听到那咕嘟咕嘟的水沸声,我会第一个跑过去提起水壶放到一边止沸,有时候提得晚了,屋子里到处都是氤氲的水蒸气,全都蒙在了窗户上,用食指随意画个小猫、小狗,感觉日子格外有生趣。
我们家里姊妹多,那个年代能吃饱穿暖就很不错了,哪有什么闲钱买茶、泡茶喝,何况,那时候我们大院里的人都不喝茶,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者,只识五谷杂粮的好。
爹娘虽然是工人,却也具有只喝水不喝茶的遗传基因,并且他们口渴了才喝水,春秋天时喝温开水,天冷了才会喝热水,口渴难耐时,无论春夏秋冬都会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瓢冷水。只有家里来亲戚时,娘才肯给他们泡厂里发的八角钱一包的茉莉花茶。
娘也喜欢在炉火边给我们烤红薯和花生吃,那花生的焦香和红薯的甜糯,常常让我们几个孩子馋涎欲滴。我盯着娘放进红薯,刚有香甜味溢出,就迫不及待地拿夹子去夹,翻过来调过去地看,摸摸熟透了没有,多数是没有熟透就又放了进去,托腮静等,那种眼馋、嘴急的样子格外滑稽。
红薯熟了,我便忍不住急巴巴地拿出来,先剥开滚烫的外皮,把那金黄诱人的瓤送入口中,一边咧嘴吃,一边还赞不绝口,甜,真甜!我也会给娘嘴里塞进一块,而娘常常在我们享用美食的时候,给我们讲做人的道理,讲先贤的故事。
爹也喜欢围炉聊天,他是个工人,说的多是厂里边的奇闻轶事,有时还会讲一些让人笑掉大牙的八卦。记得爹给我们讲过奶奶与大奶奶的故事,她们俩是在脸对脸烤火中围炉仙逝的,一个八十岁,一个七十八岁,在温暖中寿终正寝,没有痛苦,也不孤单。大爷爷和爷爷是亲兄弟,为了保卫家乡,他们都参加了地下党。大爷爷在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爷爷在战场上失踪,生死未卜。两个妯娌住在东西厢房,从此相依为命。大奶奶人高马大,长得壮实,强势,在村子里没有人敢惹她,那个年代孤儿寡母很容易受欺负,她一个人领着仨孩儿过日子。奶奶比大奶奶小几岁,性情柔弱、温文尔雅,爷爷失踪之后,奶奶独自领几个孩儿过活,在相互帮衬中,将两家的孩子抚养成人。
小时候,娘还喜欢给我们蒸包子吃,买不起肉,但可以买大油,用炼出来的油渣加上焯好的白萝卜蒸包子,大铁锅边蒸腾的热气、香气,让我们家的日子变得温馨而有趣。现在想想,小时候,虽然食材简单、朴素,但我们吃啥都香。
如今煤火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气,但我很怀念有煤火的日子,如若有煤火,我要约三五知己,温酒煮茶,也会围炉煮咖啡,那香味一定会满屋缭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