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紧，阴云厚，街上行人行色匆匆，奔到十字街口，站住，张望，看看东西各个街角卖“灶糖”的摊位，迟疑一下，奔向一边，买了就走。

　　那是一年的腊月二十三，城里乡下还都一个样，都要祭灶，买灶糖、买鞭炮，举行必要的仪式，打发灶王爷今日返回天庭言好事，返回后给大家小户降下吉祥。

　　天色渐暗，眼看着雪花儿飘起来，买灶糖的人多起来了。

　　做生意的都是人来疯，人少时不言不语，人多时扯着嗓子大声吆喝。这个吆喝：“灶糖粗，芝麻多，不粘牙喽！”那个吆喝：“灶糖酥，灶糖甜，灶爷尝了笑开颜。”东北街角摊位的刘老憨也吆喝：“灶糖，灶糖，又甜又长，三毛一根，八根……八根，三八二十三，八根两块三嘞！”

　　老百姓喜欢双数，“八”谐音“发”，为了兴旺发达，人们总乐意买八根灶糖。

　　有喜欢占便宜的听见刘老憨的吆喝，乐了，这个刘老憨，真是憨，连个账都算不清，这不明摆着吃亏嘛！心里嘲笑着，嘴上并不说破，径直走到刘老憨摊位前，只买八根。

　　八婶拍拍刘老憨，说：“大侄子，你傻吧，三八二十四，你算错了。”

　　刘老憨脸上显出不服气的神色，回嘴说：“八婶，你没有上过学，你算错了。三八二十三，回家把酒端。俺爹教给俺的。”

　　“胡说，你爹断不会这样教。再说，你上学时，我教你的乘法口诀也不是你说的这！”白发苍苍的刘老师，非得给刘老憨两块四角钱。

　　“刘老师，教学生你说了算，卖灶糖，俺说了算。”刘老憨眨眨眼，执意将那一角钱找给刘老师。

　　“这个刘老憨，真是个憨憨，老师的话也不听了！”

　　刘老憨的摊位前渐渐围拢很多人，买过灶糖的人走出人群后，对刚走来的乡邻耳语：“去刘老憨那儿买，憨货，不会算账，铁嘴钢牙非要说三八二十三，八根灶糖卖两块三，哈哈！”

　　很快，刘老憨面前小山一样的灶糖堆越来越小，剩下一点折断的，他干脆撮堆儿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孙子孙女一大堆的刘老根。然后，他快速地收拾摊位，准备回家去。

　　常青明见刘老憨要走，嘲讽他：“刘老憨，要不要重新去上小学进修进修，三八二十四，小娃娃都会算的账，你却憨不拉几地非说三八二十三，这一宗生意下来，少不得赔十来块钱。是不是你那脑袋瓜子装的都是糨糊！真不白叫个老憨。”

　　刘老憨笑笑，说：“人喊我老憨，老憨就老憨。三八二十三，回家把酒端。三八二十四，大嘴吃冷气。回家喽！”

　　常青明指着刘老憨，继续嘲讽说：“你就是属鸭子的，肉烂了，嘴都不会烂！”

　　突然，常青明愣了，他听见街巷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闻见寒风中甜饼卤肉的饭菜香，看见天空中雪花越来越密……

　　远处，刘老憨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漫天飞雪中，街上，白雪上只留两道车辙，一溜脚印。

　　常青明长叹一声，伸手去收拾依旧如小山堆积的灶糖，自言自语道：“哎，刘老憨，一点也不憨。人精，鬼精，以后得叫他刘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