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地处京畿重地,南北通衢要冲,凡是由北京到山东、上海、东北演出,或者由上海、山东、东北进京演出的演员,往返大都要途经天津。这些戏曲演员往往先在天津演出,经过天津观众品鉴和认可后,再到各地演出。于是梨园界有了“北京学戏,天津唱红,上海赚包银”的说法,这也造就了天津优质且特色鲜明的戏曲传承,成为有名的戏曲大码头。天津戏曲舞台非常活跃,河北梆子、评剧等都是在天津发展并走向成熟的。
河北梆子是流传于天津地区的主要剧种之一,在天津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清代乾隆年间,起源于山西、陕西的梆子腔流入河北和天津,被称为“秦腔”。梆子腔传入天津的确切时间已无从考究,早在1860年左右,在宝坻、武清、宁河和静海等地,梆子腔演出活动就已经非常活跃,时人称之为秦腔大戏。秦腔主要在一些茶园演出,其古朴的乡音、高亢的声调受到天津人的普遍欢迎。
随着天津开埠通商,城市经济发展,市区人口大幅增加,商贾云集,市场繁荣。许多在津贸易经商的山西籍商人,喜欢乡音,愿意看家乡的戏曲,于是一些山陕梆子艺人经常应邀来津演出。这些山陕梆子艺人的到来,既促进了梆子艺术的交流,又促进了当地梆子艺术的改进和发展。清同治、道光年间,天津经济发展迅速,吸引了众多河北和周边的农民来津谋生。天津近邻河北,同属海河流域,在近代自然灾害不断,遇到灾荒或者战争,许多河北农民就沿河流而下进入天津。大量河北农民涌入天津,使得河北梆子在天津拥有了大量来自农村的观众,再加上河北梆子自身平民化的唱腔和展演形式,使得河北梆子在天津逐渐走向兴盛,山陕梆子在天津的地位渐渐被河北梆子取代。自此,天津成为河北梆子的重要融创展演中心。
清同治四年(1865),第一家以授徒为主兼营演出的专业河北梆子科班,永胜和梆子科班在天津出现了。随后一直到20世纪初,天津相继出现了德胜和、隆庆和、德顺和、裕泰和、同盛和等众多梆子科班,活跃在天津城区及其周边武清、宝坻、宁河等地区。这些梆子科班往往由一家或几家财东创办,聘请教师课徒传艺,以授徒为主,兼营演出,人员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为河北梆子舞台培养了不少名角和名乐师。如德胜和科班出身的崔德荣(艺名灵芝草),永胜和科班出身的吴永顺(艺名小茶壶)等。科班的开设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河北梆子艺人,使河北梆子艺术达到新的水平,也促进了河北梆子演艺在天津的兴盛。
1900年前后,河北梆子在天津流行的过程中发生了变化,逐渐向城市观众的欣赏口味和情趣靠拢,并吸收借鉴了其他戏曲的特点,形成了具有天津地方特色的卫派梆子。其以独具特色的老生唱腔和大批女演员的出现为标志,并形成了不同的流派唱腔,如何景云(何达子)的何派、魏联升(元元红)的元派等。这两个流派所创造的老生唱腔,对河北梆子的发展演变,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其中,何派唱腔加强了生行唱腔的阳刚之气,在行腔旋律上消除了旦腔的痕迹,使生行与旦行在唱腔方面有了严格区分。元派则吸收了小茶壶、何达子等人声腔技法的优长,使唱腔旋律高低变化繁复,衬字行腔巧妙。同时,这两大流派对原有板式进行了改造,演唱风格也有了变化,华彩而凌厉,激昂而优美。
卫派梆子中女演员的出现,则使得戏曲舞台表演更加自然合理,也更利于戏曲人物情感的呈现和人物形象的刻画。据考证:“清同治元年(1862),上海宝善街南靖远街北横街,由英籍粤商罗逸卿投资,开一新戏场,取名‘满庭芳’,由天津邀来一付梆子班,演员全是女青年。”由此可知,河北梆子的女演员早在19世纪下半叶就已出现,并且这些来自天津的河北梆子女演员曾在上海登台演出。另有记载,“丙寅、丁酉之间(1866—1897),沽上某国租界有翔云坤戏园之设,是为沽上有女优之始”。这说明河北梆子女演员最初兴起于天津。
清宣统年间,天津戏曲界出现了许多教授、培养女伶的坤班组织,如宁家坤班、宝来坤班等。到19世纪末,则出现了“习秦腔(即梆子)者多,习皮簧者少”的现象,梆子女演员群体逐渐壮大。再加上1900年前后,由于北京禁止男女合班,对梆子女演员有着诸多限制,许多河北梆子女演员来津谋求发展。梆子女演员的出现为梆子艺术注入了新生机,突破了单一男演员的传统表演形式,受到观众的喜爱和追捧。《大公报》记载,“名伶辈出,普遍于京津沪汉诸大埠,势力甚盛,是为梆子腔黄金时代”。
女演员的出现有力地推动了梆子艺术的发展,不仅在化装和造型上更注重美感,而且在唱腔上也有所突破。时人曾评价,“或高或低,或抑或扬,若断若续,若节若束,慷慨凄凉,哀艳激楚,亦颇娓娓动听”。女演员善于发挥女性音色明亮清脆、声音浑厚圆润、音域较宽且优美的嗓音特点,并加以大胆创新,编创了深受群众欢迎的“反梆子”“单导板”和“长搭调”等唱腔板式。在唱念方面,语言音调不再采用山陕音,而以天津一带的语言、语音取而代之。在长期传承更新的实践中,更具河北地方特色的新派梆子——直隶新派逐渐形成。由于直隶新派的形成和发展都植根于天津卫,也以天津演员为代表,所以又被称作“卫派梆子”。
卫派梆子形成后,在天津戏曲舞台上迅速席卷了直隶老派与山陕梆子的演出阵地,成为河北梆子主流,并且风靡剧坛,使实力雄厚的京剧也逊色不少。梆簧之争,自此转变为卫派梆子与京剧的较量,京剧与梆子同台演出时,俗称“梆簧两下锅”,常常是梆子压轴。梆子剧目不仅被改编成京剧,梆子中的伴奏、板式和腔调有些也被京剧所吸收。在民国初年,卫派梆子传到北京,那清脆明亮的唱腔直接轰动了京城,《半月戏剧》发文称:“民国三、四年间,女伶刘喜奎以梆子花旦献艺氍毹,声势煊赫,座价之昂,压倒老谭(谭鑫培),更无论杨小楼、刘鸿声、梅兰芳辈矣。”《大公报》也曾刊文,“侯俊山(即十三旦)、田际云(即响九霄)两伶,尤能倾动一时,名震九城。每逢出场,观者如堵,其声价不在今日之梅兰芳下也,可为梆子班中一吐气矣”。卫派梆子的崛起,为戏曲舞台增添了一抹绚丽的色彩,天津也成为河北梆子的重要发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