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过度开采自然之后回归与其和谐共生的意识，显示着文明程度的大幅提升。如今循环经济受到高度关注，这里突出的是对资源的再利用，大到航空航天，小到牲畜养殖，当下更有不少人于日常生活中，正在打破线性消费模式，转而为循环消费。

　　以服装为例，人们不再是购买——穿用——废弃，而是热衷于在网上卖旧衣、买二手。有数据显示，闲置物品交易的主力军是“Z世代”。相关专家认为，这些“数字原生代”，愿意在时间沉淀后将闲置物品的剩余价值让渡出去，这是用来平衡冲动消费的理性选择。更深一层说，随着数字技术升级，物流成本降低，线上闲置交易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细分需求难匹配、定价标准模糊化、信息推广碎片化等问题，总之是极大地升级了资源整合能力。

　　这种理性消费和学术性探讨，实际上是针对20世纪后半叶以及21世纪前20余年的反思。因为所谓线性消费主要起因于现代工业的大力发展，如服装面料广泛开发化学纤维以后，相对快捷的制作工艺、相对廉价的化纤织物和塑料饰品，催生了人们用过即废弃的行为模式。古代甚至近现代本不是这样，“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时代，人们怎会轻易丢掉衣裳呢？宋代贺铸《鹧鸪天》里有一句“谁复挑灯夜补衣”，那是常有的事。上世纪50年代初，家家主妇都有针线笸箩，灯下缝补袜子是不分穷富的。确实棉线袜不结实，也确实各家都有旧衣可以剪成块儿补袜子。最有情感趣味和工艺水平的是“百家衣”，新生儿家里会按照民俗将煮好染成红色的鸡蛋，托着盘儿给邻里挨家送去，各家则纷纷拿出自己家做衣服剩下的边角下料放到盘子里，作为回赠。新生儿家将这些布头儿剪成一样大的方形或三角形，然后将其拼接成整布，做成儿童的棉被、棉褥、棉屁股帘儿。那真是手艺，而且在民间被认为是集百家之福。“百家衣”在今人看来或许是土气朴拙的民间艺术，实际上当代也有，只不过称之为“拼接艺术”或“拼布艺术”，显然现代感十足，我则看它与明代的“水田衣”不差分毫。这些做法别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资源的再利用。

　　《天津府志》记载，元代王懋德在《直沽海口》一诗中写道：“东吴转海输粳稻，一夕潮来集万船。”正因天津兴于漕运，因而建卫之前就为商贾交易提供了便利的条件。明清之时，大型商业兴旺发达，天津大沽口到三岔口等地，正是“万商辐辏之盛，亘古未有”之状，谁能想到这里最有名的竟是“估衣街”。所谓估衣，即今日所说的“二手货”，指穿过但仍然很新的旧衣。当年估衣的来源主要是典当铺里无力赎回的“死当”。明末清初仅此一带的估衣铺就有30多家。清道光四年（1824年）诗人崔旭写成的一首诗，描绘了当时估衣铺的经营活动：“衣裳颠倒半非新，挈领提襟唱卖频。夏葛冬裘随意买，不知初制是何人。”当年没有网上交易，可是卖估衣讲究“唱”，地上堆着好多衣服，两个壮实且聪明的伙计随便拿起一件，就能吆喝出有腔有调的唱词。唱词内容任意编，内容越丰富越能吸引人；越是唱得好，越能做成买卖，那也是很有时代特色的，不亚于如今网上各种销售平台。

　　长期存在于民间的早市、夜市、跳蚤市场，也有卖二手衣物的。那不也是循环消费的一种形式吗？上世纪初至70年代，大城市里活跃着委托店，店里卖的都是二手衣物，好像看起来比早市的高档一些。衣服不是堆着，而是挂在那里，不乏皮衣、毛毯等。有一些衣物看上去质量好着呢，“出身”本是很高档次的。

　　记得上世纪60年代提倡艰苦朴素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成为普遍现象，那是实实在在的循环消费。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人们拿着家里不再穿的衣服去换塑料制品，街头的那些经营者摆满一地塑料盆、塑料筐、塑料椅子等，收旧衣换塑料，也是街头一景。大家觉得很自然，不是丢面子的事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已不屑于拿不穿的衣服去换塑料制品了，即使街上设有专门的捐旧衣物箱，有的人也觉得很麻烦。随手一扔挺省事儿的行为，似乎是与一般衣服价格不高有关。随着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迫近，人类重新认识到资源的珍贵，我们不能任意开采开发，不能再一味地向大自然索取。

　　发展循环经济已经成为全球共识。世界几大经济体已将其视为应对气候变化挑战、破解资源环境约束的主要路径之一。如今我们购置的衣服就可以进行循环消费，既能够随穿随新，又增强节约意识，这个时髦是积极信号，大家积极行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