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史和城市史研究的兴起，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在城市史和乡村史等多个领域取得显著进展。21世纪以来，又出现了区域史与交通史、区域史与文化史结合的新趋向。但从人物传记这一取向来研究华北区域史的论著尚不多见。近期由人民出版社修订重印的于树香女士所著《法国“进士”逐梦东方——1914—1938年桑志华（Emile Licent）来华科考探险记》（以下简称“于著”）便是其中之一。
由于集游记、科考探险记和人物传记于一体，兼及古生物学、历史学等多学科知识，于著问世后得到古生物学界和历史学界多位学者的好评。仅就“人物传记与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这一主题而言，于著在选题视角、主要内容及史料运用方面，均有其特色。
于著的选题视角集中体现在“从一个西方人的视角，再现了‘中华民国’时期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和风土人情”。例如，书中“落脚欧式风情的天津”部分呈现了天津的历史、地理、交通、建筑、租界等，显示了西方文化对天津城市发展的影响；“深入华北平原”部分记述了献县等地农民锻造犁铧等农具的工序、副业状况、交易习惯等；“翻开山西榆社化石‘地层编年史’新篇章”部分描述了山西大同的地理和商业等。由此，“《法国‘进士’逐梦东方——1914—1938年桑志华（Emile Licent）来华科考探险记》串起了一部中国近代史、一部天津近代史、一部近代中西关系史和文化交流史”的评论就显得恰如其分。
于著的内容涉及民国时期华北民众饮食习惯和风俗、交通方式、城镇发展、天津与腹地经济关系等诸多方面。在风俗习惯方面，记述了献县等地农民制作馒头、包子、面条、粉丝等食物的方法，天津的食品、水果，汾州小杨镇的皮影戏表演，中国人的家庭观念等，呈现了华北民众的饮食习惯和风俗。在交通方式方面，涉及了天津老龙头铁桥、金汤桥、金钢桥等桥梁及其历史，小汽车、有轨电车、西式马车和人力车以及木船等交通方式和交通工具，太原城内的汽车、人力车等交通工具，从天津到北京、塘沽、献县的多种交通工具，体现了华北交通方式和交通工具由传统向近代的变迁。在城镇发展方面，考察了天津城市的历史、街区、商人、商品、租界的体育娱乐设施，以及银行、洋行等金融机构和商业的兴盛等；山西大同的人口、商铺等；石家庄的发展历史、交通状况、居民数量、商铺等；献县的人口、经济等；正定府的街道、城墙、人口等；邢台的人口、街道等，展示了这些城镇的历史和现状及其由传统向近代的变迁。在天津与腹地经济关系方面，记载了天津与献县之间的木料运输，山西大同的批发商从北京和天津进货等，呈现了天津与腹地间密切的经济关系。
于著丰富的内容，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独具特色的史料来源。正如中国科学院院士邱占祥所言，于著史料的一个重要来源，是桑志华所著的两部《行程录》的中译稿。此外，作者为探寻桑志华来华之谜，曾自费前往桑志华在法国的家乡收集第一手资料；为展示桑志华在华科考探险的足迹，翻阅了桑志华撰写的400余万字的著述和论文。这些第一手资料为于著细致描述桑志华在华科考探险经历，再现民国时期华北经济和社会发展实态奠定了坚实的资料基础。
尽管于著在史料翻译等方面还存在一些不足，但对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的开展，仍具有多方面的启示意义。
其一，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应重视研究视角和维度的拓展。在重视社会史、城市史、乡村史、交通史等研究视角的同时，应重视对人物传记等新视角的引入。于著的写作视角表明，人物传记的一大优势在于能够以人物的经历和行程作为中心线索，将其所见、所闻、所感结合起来，从而做到故事性强，文字流畅，可读性强，不仅适合专业人士阅读，而且能够惠及普通民众，从而大大扩充史学著作的受众范围。
其二，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应不断扩大史料来源。就管见所及，当前近代华北区域史论著的史料来源，主要集中在档案（如《天津商会档案资料汇编》、海关档案等）、调查报告（如《北宁铁路沿线经济调查报告》《胶济铁路沿线经济调查报告》以及日文调查报告等）、著作（如各种中、日、英文著作等）、报刊资料（如《东方杂志》《中外经济周刊》《工商半月刊》《经济半月刊》等刊物，《大公报》《益世报》《庸报》等报纸），但对《行程录》等资料，尤其是对法文和德文等资料的发掘和利用还比较薄弱。而于著不仅是一部语言流畅、行文严谨的史学著作，也具有其资料性。若能循其线索进一步挖掘资料，或不仅能够推进桑志华与北疆博物院等选题的研究，而且对天津史乃至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的深入也有所裨益。
其三，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应注重多学科的知识结构和研究方法。一方面，于著之所以能够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作者作为文学学士、法学硕士、史学博士，将多学科优长集于一身。另一方面，于著也启示我们，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的某些选题不仅需要运用历史学、经济学、社会学等人文社会科学方法，而且有时也需要古生物学、古气候学等自然科学知识的支撑。因此在开展近代华北区域史研究时，应立足选题需要，自觉借鉴和运用多学科研究方法，补足知识结构的欠缺，不断推进研究方法和写作方法的更新。
作者为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本版照片均由于树香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