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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2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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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上丛话
生活中的鲁迅(十二)
“夜饮于季市之室”
陈 武

  鲁迅初到北京的喝酒场所,除了广和居、同和居、便宜坊、南味斋等馆子,在许寿裳住所也喝过多次,《鲁迅日记》中常有“夜饮于季市之室”的记录或类似的记录。1912年6月19日日记:“夜铭伯、季市招我饮酒。”7月17日:“晚饮于季市之室。”7月30日:“饭于季市之室。”8月10日:“晚小饮于季市之室。”8月16日:“夜饮于季市之室。”8月28日:“晚稻孙来,大饮于季市之室。”如果算上许寿裳之兄许铭伯的招饮,那次数就更多了,如8月19日旧历七夕节和10月25日中秋节。不过许铭伯的招饮,许寿裳大多都在。统计一下鲁迅初到北京在日记里明确记录的饮酒,从1912年5月7日到9月30日止,在不到5个月的时间里,共饮酒25次,平均一个月约5次,不算密集,也不算稀少,而在“季市之室”的饮酒,不过是这数次饮酒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因两人特殊的关系,便颇值得一说。

  许寿裳生于1883年,比鲁迅小两岁,鲁迅日记中所写的“季市”,是他的字“季芾”的简写,他还有一字曰“季茀”。许寿裳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官费赴日本留学,入弘文学院与鲁迅成为同学,遂成为好友。二人曾一起支持在日本的河南省留学生办的综合月刊《河南》,并在上面发表文章,鲁迅在第七期上发表的文章题目叫《文化偏至论》,认为兴国的战略方针,须先立人,“是故将生存两间,角逐列国事务,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若其道术,乃必尊个人而张精神。”鲁迅的观点,许寿裳也非常赞赏,他在第四、第七期《河南》上发表的未完文章《兴国精神之史曜》中,开宗明义地提出:“兴国不在政府而在国民,不在法令而在自觉,非然者虽有政府,而民与国未尝有毫发系焉。”二人几乎是一唱一和了。据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里所记,在日本时,鲁迅和许寿裳等人同住在中越馆,鲁迅和周作人等人对于中越馆的吃食很不满意,周作人举例说:“有一种圆豆腐,中间加些素菜,径可两寸许,名字意译可云素天鹅肉,本来也很可以吃,但是煮得不入味,又是三日两头的给吃,真有点吃伤了,我们只好随时花五角钱,自己买一个长方罐头盐牛肉来补充。”但是终究是吃不好(或还有其他原因),正巧许寿裳新找了一间房子,招鲁迅、周作人等人去同住。周作人在《民报社听讲》一节里写道:“一总是五个人,门口路灯上便标注曰:‘伍舍’……那房子的确不错,也是曲尺形的,南向两间,西向两间,都是一大一小……鲁迅与许季茀和龚未生谈起,想听章太炎讲书,怕大班太杂沓,未生去对太炎说了,请他可否于星期日午前在民报社另开一班,他便答应了。伍舍方面去了四人,即许季茀和钱家治,还有我们两人,未生和钱夏(后改名玄同),朱希祖、朱宗莱……一总是八个听讲的人。”鲁迅和许寿裳的关系,就是在不断的交往中越来越亲近起来的。

  许寿裳回国后,任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务长。1911年他任职于教育部(南京),还介绍鲁迅也入教育部,北迁之后,和鲁迅几乎同时到达北京,也住在绍兴会馆。由于鲁迅和许寿裳当年在日本留学时建立的友谊,加上两人观点相同,性格相似,又是同事、同乡,几乎整天形影不离,一起上班下班、逛琉璃厂,一起观书、淘书、买点心和生活日用品,到吃饭时便喝几杯酒,也就是日常之事了。那么,“夜饮于季市之室”的菜肴,不知是会馆的长班代烧的,还是从广和居叫来的,从早期的鲁迅日记中,约略能看出些端倪来,如1913年1月19日鲁迅日记曰:“季市烹一鹜招我午饭,诗荃亦在。”能在自己的住室“烹一鹜”,那是自己开伙了,至少有些做饭炒菜的设备。鹜是什么呢?鲁迅在日记里用了古称,实际上就是鸭子,准确地说,是野鸭。因为古语称凫为家鸭,鹜为野鸭。如前所述,鲁迅和许寿裳同在章太炎名下听国学讲座,开首就是听讲《说文解字》,肯定是熟知了,“鹜,野凫也”,《太平御览》引《说文》就是这么说的。李巡疏曰:“凫,家鸭名;鹜,野鸭名。”和鹜组成词的,除好高骛远外,也多冷僻,如“鹜列”,指如鸭排列成行;如“鹜舲”,指鹜形的小船;再如“鹜没”,指如鸭潜没于水中。这些词现在都不太常用了。唐代文人王勃在《滕王阁序》里,有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为世人称道。在隆冬之夜,许寿裳得到一只野鸭子,在火炉上煮炖一锅,正巧又有朋友在,恰好又是星期天,便请好友鲁迅一起围炉吃鹜,也是美事一桩。

  在季市处吃鹜不止一次,后来还有,如1913年2月5日鲁迅日记曰:“午后同齐寿山往小市,因风无一地摊,遂归。过一骨董肆,见有胆瓶,作豇色,虽微瑕而尚可玩,云是道光窑,因以一元得之……季市招饮,有蒸鹜、火腿。”逛了古董店,买到可玩的胆瓶,又喝酒吃鹜,那就美事成双了。这里“蒸鹜”的鹜,有可能是腌鸭,也有可能是许寿裳的家人或朋友从绍兴寄来的,因为吃过这次蒸鹜,到了2月10日那天,许寿裳还赠火腿一块给鲁迅,大约是家有不少土特产。

  总之,夜饮于许寿裳的住所,包括端午节、七夕节和中秋节,都给刚到北京不久的鲁迅带来许多乐趣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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