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出门有个习惯,“下马先寻题壁字”。为什么?因为这个区域的文化刻度在此中可以找到。
古时看题壁,现在看什么?现在看匾额楹联。
学书法必先从识字始,世上从没有不识字而成书法家的,但识字未必是书法家。一座城市的整体书法水准,很大程度上表现出这座城市的文化刻度。
不说远的,近代百年天津足以佐证。
“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天然的河海优势奠定了天津在中国北方的地缘优势。若说明清两朝书法的动力源在科举,那么民国时期书法的发展则是天津工商业繁荣的巨大轮毂推动的。
人有姓氏名字,地有区街胡同,商铺有字号,商品有名标。为了显示为了标榜,于是延请名流耆宿、皇胄贵戚、翰林状元题名做匾抱柱成联。偌大天津城成千上万家匾额就是书法条条街,名流半座城。
老天津的清代名匾额就有状元孙毓桂题写的济宁会馆、探花张岳崧题写的闽粤会馆等。清末状元陆润庠、刘春霖也曾题写过牌匾。李鸿章、翁同龢、袁世凯、徐世昌等也都亲笔题写过匾额。至于潘龄皋、刘嘉琛等清代翰林题写的匾额更是不胜枚举。看这样的匾额书法阵容,就知道天津这座城市非同小可。
在旧时的估衣街,买卖商号鳞次栉比,为了显示自身实力,大都在牌匾上暗自较劲,你家找到了总长题字,我就找到总统题字。所以,天津估衣街上牌匾就是一道风景,让人叹为观止,也让人读到这里书法的奢华、文化的刻度。
1928年劝业场开业,看到了这里金晃晃的巨大牌匾,立刻就有了华世奎华四爷醉写劝业场的坊间之传。说明什么?这说明书法已经普及到普通市民,说明天津市民关注城市的匾额楹联,书法注入了百姓参与传播这股民间文化力量。百年来被天津人誉为第一匾的“天津劝业场”擘窠大字,在21世纪依然悬挂于劝业场,依然有人为了看这块匾专程到劝业场。书法艺术的力量,尤见文化的高度。
天津书法普世的第二波是上世纪80年代,文化街、食品街、服装街落成后商家云聚而来,商家各显神通,遍请当时知名的书法家题联写匾,一时间“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地方都是人们茶余饭后观赏品评书艺之处。老书法家耿仲敭曾自豪地说,看看食品街,谁写的牌匾多,我。
而地处郊野洼地的水上公园则以另一种形式对书法加以展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水上公园挖湖造景首建竹廊,竹廊成景楹联成观,至今忆起依然齿颊留香。书法美艺作品随竹廊之建成飘然而至,一些书法、诗词大家撰联并书写,在古朴雅致的竹廊中,华章与朴茂相得益彰,自然和园境妙合一体,呈一时之盛。
20世纪80年代后,水上公园建碧波山庄、盆景园多个园林景观,匾额楹联蔚为大观,周汝昌、寇梦碧等诗词大家多有佳作,启功、龚望、余明善、陈骧龙等书家挥毫列阵,可谓兵强马壮阵容强大。此后廿一新纪,水上公园再增一批楹联刻木、奇石刊字力作,亦增辉芒。窥一斑而见全豹,虽仅一园,足见天津书法高度,亦勘量出津城之文化刻度。
今年初,水上公园水香洲展馆动念作龙岁青龙潭之庆,以“青龙春禧”之名作百年百家春联书法大展。为使沽上书法文脉流传有序,书脉赓延绵远,以民国“华孟严赵”四大书家为冠首,展陈百年翰墨;后列清末民初生人的吴玉如等一批津门书家学人作品,彰显其学识文名,以告后昆;再将近年仙逝的书家列于后,免为岁月淹泯之叹;健在书家或作春联或书春联,以作龙年泰丰之祈。
沽上书坛三百年虎踞龙骧高手星列,给天津这座滨海城市增添了别样的艺术风采,彰显出其文化的高光。天津城市的文化刻度不需要去寻找发现,正可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