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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8月2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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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上丛话
津派文化谭(六)
蒋子龙作品的内蕴与精神
艾 翔

  城市和文学的关系,一般来说是城市滋养了文学,文学反映了城市,如同土地和文学的关系。没有滋养作家的大地,就很难出现特别优秀的作家,或者说不依托大地的作家,很难创作出优秀的作品。但文学大多有所侧重,对城市很难面面俱到,相对文学而言,城市包容的面向实在过于庞杂。因此,一位作家很难与城市互相成全,互相砥砺,彼此代言,但蒋子龙以他勤恳的创作实现了这一很难完成的任务,他的作品里的精神气质与这座城市的文化已经高度融合,互相影响。

  回顾蒋子龙的创作经历,很神奇的一点是他并非天津本地出生,却在天津成名成家。他爽利直接的性格,与出生地河北沧州这个武术之乡倒是十分契合。蒋子龙没有辜负这片武术的沃土,自幼喜欢习武,但由于学习成绩优异,家人担心习武分心,于是禁止他继续练习。但年幼的蒋子龙刚开始无法抗拒练武的诱惑,经常瞒着家人去练武场,也因此受到了不少体罚。正是这种经历,让蒋子龙具有敢做作敢当、一往无前的性格,面对不公正的境遇为家人和正义挺身而出、直言不讳,后来在工厂攻克技术难关,在创作上勇敢进行艺术探索,拓宽题材领域,挖掘思想深度,是一员不折不扣的“闯将”。这样的性格,当然很容易交到朋友,获得大家的尊敬,更何况蒋子龙到天津后学习成绩保持优秀,工作业绩突出,走到哪里都是模范。正是这样的性格,让他在最初的文学创作中表现出了完全超越时代的特质,在一个文艺深度模式化的年代就散发出了强烈的革新意识。当然他也因为这样的性格和这样的创作,在社会艰难转型期遇到了某些非议,但他始终坚定地沿着现实主义精神的道路前行,直到大家纷纷注意到他的先锋性,他的时代意义,并为之赞叹。在各行各业,近代以来的天津都有出类拔萃甚至声誉遍布全国的行业翘楚,天津人对各行各业的领头人物显然是尊重的。这座城市对人也多是包容的。蒋子龙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成为城市文化的代表性人物,其实是双向的原因,既有蒋子龙本身优秀的因素,也有天津城市和天津人性格的因素。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蒋子龙开始对城市是有些抱有敌意的,这与那个特殊年代有关。在他看来,传统中国的美仍然留存在广袤的乡村,彼此和睦,彼此帮助,新中国成立后一系列对农村和农民的帮扶强化了乡村的美好,并且当时的城市发展远不如现在。后来进入工厂,他很快就被那里的环境吸引,猜测应该是这里高度秩序化的生产模式让蒋子龙之前对城市面貌的混乱印象一扫而空,每个人各司其职,所有人通力合作,生产严格按照规范和计划执行,加上机械化大生产满足了他对未来的无限想象,以及工厂与乡村一样温暖的人际关系,种种因素让他视工厂为另一个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蒋子龙体验到的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反映出当时作为全国领先的工业城市的天津,在工业技术和现代化生产管理方面达到了一定的水平。近代工业、新中国成立初期工业以及现代的高端制造业,天津这块响当当的城市名片,一直保持着光洁的亮度而引人侧目。可以说,是蒋子龙选择了天津,也是天津选择了蒋子龙,关键人物与大地双向奔赴、彼此成就。这也是为什么蒋子龙的影响能够超出文学圈,为更多的人所接受和认可的重要原因。熟悉文学不了解天津的人通过蒋子龙认识到了天津的独特,了解天津不熟悉蒋子龙的人通过天津确认了蒋子龙的价值。同时由于天津的产业发展和文化特色在一个时期是全国范围内的样板性存在,更确认并加强了蒋子龙原本就具备的全国性影响。

  蒋子龙通过对中国社会和中国人的体认,坚持现实主义的精神原则,他不愿意用荒诞乖张的艺术手法讲述故事、表现人物。他曾说:“不仅批判现实,还要理解现实、欣赏现实。看到现实对思想的校正、戏弄和宽容,以一种超越的力量投身于现实,便生出变化,生出幽默。”蒋子龙的文学思想值得继续深入研究一番,他对现实和现实主义的理解,不是僵化、狭隘、偏激的,甚至他曾经非常激烈地反对现实主义的庸俗化和极端化,尽极大努力去拓展现实主义的认知空间。也正因如此,他不惧怕书写日常,不担心从日常坠入庸常,在他书写普通民众生活的作品里,依然有对社会总体性的把握,对不正常现象的反思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用相声的结构设计长篇小说,关注与普通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棚户区改造,都是这种思维的产物。在这一点上,蒋子龙与天津城又发生了巧妙的关联,天津这座极具生活化气息的城市,到处充满了对现实的执着,甚至面对苦难也依然有超越的勇气和办法。即使蒋子龙作品中天津地方性不很明显的个案,也依然能够看到这种超越性的力量。

  蒋子龙所以对现实有充分的自信,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对“劳动”的看重。在他的小说里,因为劳动,人的主体性得以自证和强化,人与世界的关系得到确认,在人迷茫的时候起到了定海神针的效果,在人遭遇磨难的时候则发挥了振奋人心的作用。劳动几乎成了他作品中不出场又无所不在的重要角色,具有极富感染力的精神力量。所以正是蒋子龙的创作,让读者明白即使早已不再是“卖苦力”的时代,劳动这个概念亦不曾“过时”,相反还会在未来发挥更重要的作用。虚拟世界越蓬勃发展,这个概念的价值就越突显,蒋子龙的意义也就越发重要,相应的天津城市文化的影响也会更深远。因此作家、作品和城市之间就形成了一个理想闭环,理解蒋子龙和认识天津城可以互相推动、互相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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