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糖堆儿,天津有许多故事。我小时候是一个糖堆儿铁粉,每天都可能吃上几串糖堆儿,有爷爷、奶奶的奖赏:今天的“大仿”(书法),老师画了大红圈儿,奖励一串糖堆儿;今天有客人来,不许淘气,努力表现,客人走后,自然是有糖堆儿一串;小猫将我吃饭的小碗打落地上摔碎了,换个新的,不行,我还要那样的,放声哭叫不止,正好院外传来一声“糖堆儿咧”,哥哥出去买一串,带回来一串,我破涕为笑,碗碎的事一笔勾销;晚上去姑奶奶家,我就是不去,好歹哄着,看见路边卖糖堆儿的,又是一串糖堆儿。
诸君不妨算算,这一天已经几串糖堆儿了?最是良机,随母亲去看戏,小媳妇的戏,母亲全神贯注,正是捣乱换糖堆儿的时候,于是,又是一串糖堆儿。回家后不肯好好刷牙,30岁就满口都是假牙了。
丁伯玉糖堆儿
家住南城,小伙伴们结伴去北大关。下午4点,丁伯玉糖堆儿准时上街,就在丁伯玉糖堆儿固定的卖点,等着买丁伯玉糖堆儿的人早围上了,那时候,不兴排队,丁伯玉到场之后,“您先来”“您先来”,相互敬让,仅一会儿工夫,丁先生就举着卖糖堆儿的“靶子”回家了。
丁伯玉的糖堆儿何以如此热销?此中必有道理,更有外人不能掌握的秘密。小孩子就知道又甜又脆还不粘牙,别人的糖堆儿比不上。据说,这位丁伯玉先生原是富二代,自幼养尊处优,最最可悲,身无一技之长。后来家境败落,走投无路,想起自幼在家练得的一手蘸糖堆儿好手艺,于是放下身段以制卖糖堆儿谋生。
到此时,丁小爷终于明白了馅饼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硬道理。只是,丁家原是大户人家,你放下身段沿街叫卖,有损家族名声呀。据说,有一天,丁府的老辈人找到北大关来,找到了丁伯玉卖糖堆儿的地方,老人一句话不说,令随从掏出了一把钞票,厉声向丁伯玉小哥喝道:这糖堆儿我全买了!说着,随从就要夺拿糖堆儿。此时,丁小爷张开双臂拦住此人,对他的老本家说道:我的糖堆儿只卖一人一串,不能卖一个“主儿”。接着,丁小爷放声大喊:糖堆儿呀,丁伯玉的糖堆儿呀!你越怕人们知道这个卖糖堆儿的人姓丁,我越是吆喝这个卖糖堆儿的人就是我丁伯玉。街上众人一片喝彩,彰显了天津爷们儿自强自立的好品德。
糖堆儿艺术家
直到上世纪40年代后期,一位不知姓名的糖堆儿艺术家,还在经营他的特殊生意,如今80岁往上的老人,也许有人见到过这位糖堆儿艺术家的“作品”,至少他的后代应该还在天津。如能找到这位糖堆儿艺术家的后人,应该恢复这门“艺术”,并且评为天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位天津糖堆儿艺术家,不制卖一般的糖堆儿,他制卖的是特殊糖堆儿,属于贵重礼品。他有自己的生意经,每逢年节,他更是拜访天津大户人家,征订礼品。天津老户人家,送官礼是一宗大事,这类礼品不是金钱,更不是名酒、名烟。那时候的名酒,就是正宗的女儿红、状元红、花雕、加饭等等。我家收到过一罐多少年的老酒,开封后香飘全院,后院的人们急急跑过来,询问前院出了什么事?我看到了,用一根筷子伸进酒里,能挑起一线酒来。据说,这种酒三盅能醉倒人,让你昏睡三天三夜。
再说这位糖堆儿艺术家的作品,这年几月份,是家里老人的八十大寿,他记住了,到时候,一件“寿比南山”的糖堆儿艺术品准送到家来;这年什么时候,大少爷娶媳妇,到了日子,几件作品同时送来,一件是送给新人的“天作良缘”,一件是认亲大礼“喜结连理”;那一年,我本人也有大事,母亲问要什么礼品?我张口要了一件大礼“孙悟空”,天天想、日日盼,礼品终于送来了,真的是一个孙悟空,蟠桃会上偷吃桃子的孙悟空——只是不会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