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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2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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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伽茵 善意是一种巨大的能量(图)
本报记者 徐雪霏
刘伽茵 1981年生于北京,导演、编剧,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副教授。曾执导独立电影《火车》《牛皮》《牛皮2》。自编自导剧情片《不虚此行》获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导演奖。 刘伽茵(中)在《不虚此行》拍摄现场

  今年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主竞赛单元,《不虚此行》导演刘伽茵获得最佳导演奖,主演胡歌摘得最佳男演员奖。《不虚此行》是一次由人物而生发的创作旅程。随着靠写悼词谋生的主角闻善在刘伽茵笔下变得立体,影片的故事也逐渐清晰起来。这部电影不仅是一次关于普通人的故事是否值得书写的探讨,更是对于人与人之间能够产生怎样的关联的思索。

  刘伽茵走进了大众视野。前不久,她受邀做客天津师范大学音乐与影视学院,分享《不虚此行》的创作过程,一系列吸引人的小插曲在她的讲述中迸发出生机活力,同时她也道出了自己的艺术感悟:“电影的创作是一个较为私人的过程,一切的表情达意、片刻的灵光浮现都归功于创作者及与其情投意合的人身上。只有这样,最终呈现出的影片内容才会迸发真正打动人心的奇特效果,才能在传递真善美的路途中畅通无阻。”

  北京老城区的孩子

  投入全部精力学电影

  刘伽茵是北京人,小时候住在东二环、东三环之间那一片,从家到学校只要过一条马路,活动范围很小。那时她体会不到这座城市究竟有多大,直到上大学走出这片区域,才慢慢琢磨明白:“就像这座城市里的很多人,也许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却很难和这座城市建立完整的联系,也无法了解整个北京。”

  因为看了为纪念中国电影诞生100周年拍摄的大型文献纪录片《百年光影》,刘伽茵迷上了电影。“吸引我的并不是电影本身的故事多么精彩,而是可以通过电影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在那个电影资源较少、资讯也并不发达的年代,她想尽办法找来很多与电影相关的书籍、刊物,读得如饥似渴。父母支持女儿的梦想,东拼西凑借钱供她读北京电影学院。

  那时的刘伽茵跟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每天从早到晚上课、吃饭、念书,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从不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因为她也没有精力去关心别人的想法。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与众不同,才造就了刘伽茵的成功。21岁,她拍摄了自己的首部短片《火车》,获得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短片竞赛单元最佳导演奖。24岁,她自编自导自演剧情片《牛皮》,获得第5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青年论坛单元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

  《牛皮》这部电影的确特别——刘伽茵用一台DV摄像机记录下自己家里最真实的生活场景,整个剧组只有她一个人,演员就是她和她的父母。摄像机架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镜头正对着一张木桌。这种不合规则的事很难完成,但刘伽茵做到了。“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样拍电影有什么问题或者说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这个题材很适合这样拍。我想如果当时我跟任何一个人说,我想以这种方式拍一部电影,可能都会听到反对的声音。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就没跟别人说,最终实践了很多自己对电影语言的想法。”紧接着,她拍摄了《牛皮2》,入围第60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又获得了首尔数字电影节影评人选择奖、观众选择奖。

  作为电影学院的毕业生,真正获得拍电影的机会少之又少,刘伽茵选择继续念书,直到博士毕业,成为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副教授。一晃十年过去,这期间她偶尔参与电影项目、影展活动,虽然平静但也惬意。“对我来说,教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太会与人交往,但这份工作迫使我必须这么做,我要对每个学生负责,要教会他们如何写故事。”

  直到30岁,刘伽茵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不过,生活也在慢慢改变着她,那种格格不入不再是孤僻冷漠,而更多地体现在对生活的态度。“认真,会改变很多事情,这是生活教会我的道理,我相信它,并反复通过创作去验证它。”

  呈现普通小人物

  与人为善不会过时

  著名导演曹保平是刘伽茵的老师。这些年,两人一起负责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的品牌活动“金字奖”,每一个环节刘伽茵都会做到尽善尽美。曹保平觉得刘伽茵工作认真、有才华,身上又有一股子执拗劲儿,如果不继续拍电影太可惜了。所以他隔段时间就找刘伽茵聊一聊,鼓励她重新开始。刘伽茵时常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当导演?”但每当有些动摇的时候,曹保平都会给她最大的支持。

  身边的人也在问刘伽茵同一个问题:“你真的不再拍电影了吗?”刘伽茵不置可否:“我不想迎合别人的期待,学会跟自己和解,生活会给我想要的答案。”

  其实刘伽茵一直在潜心创作,不过,那些创作都被她变成了电脑里的一个个文档,而并没有形成完整的作品。“很难想象吧,一个那么早就开始独立拍电影的人,居然不爱表达,不爱分享。”她打趣道,“因为我性格特别内向,简单说就是‘社恐’。”她喜欢一个人做事——自己跑步,自己骑车,自己看电影,自己思考……

  再次出发,对刘伽茵来说是一件忐忑和害怕的事,不是源于对自己能力的否定,而是觉得如果再不做些什么,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喜欢观察生活,这种观察甚至不带有任何目的性。2015年,一次偶然,刘伽茵坐在殡仪馆的长椅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文字工作者在这个地方能干些什么呢?就这样,一个写悼词的人成为故事的主角。她说,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光彩夺目,会被永远记住,但大部分人会被忽视,似乎自带“隐身功能”,将自己隐匿在某个角落,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小心翼翼,有时候却又特别勇敢,这就是她要写的人。

  闻善,这个名字在刘伽茵的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久闻世间尘劳,只念一善”,这句话前后各取一字,就是“闻善”。她说:“善,现在有点儿过时,甚至有点儿土,但对我个人、对我的这个故事都至关重要,以至于主角的名字里必须要有这个字。”

  2019年,刘伽茵开始写《不虚此行》的剧本,耗时大半年,近7万字,是常规电影剧本的两倍。故事讲述落魄编剧闻善为了谋生,开始帮逝者的亲属撰写悼词。在与各色委托人的交流中,他们相互治愈,最终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与剧本一起创作的还有一部十几万字的小说,更为详细地描述了闻善的内心世界。曹保平看过剧本后对刘伽茵说:“你终于写出了你想要的故事。”

  曹保平推荐胡歌出演闻善。起初,刘伽茵无法将胡歌与自己笔下的主人公对应起来,担心这位偶像明星找不准一个普通人应有的状态。但通过在微信上不断地沟通,刘伽茵逐渐相信了胡歌。“我们聊了很久,从闻善起初是如何成为编剧,后来又如何开始写悼词,我把我创作这个人物时的一些动机告诉他,他也把他对闻善的看法反馈给我。他说我是最接近角色的导演,我也觉得胡歌本身的底色与闻善有重叠的地方。”开机那天,刘伽茵坐在监视器前,当看到胡歌出现在画面中的一瞬间,她感觉闻善来了。

  探讨城市中人与人的关系

  谁都可以按自己的节奏生活

  《不虚此行》拍出了刘伽茵对北京这座城市的认知。“北京这么大,而且每个区域之间也有比较大的区别,我虽然是北京人,但是与这个城市之间有距离感,因为与我们个人生活有关的只有那一小片区域。”这是她多年来的深刻体会,看似平常,实则意味深长。所以在开拍前,她就对摄影指导周文操说:“我不要那些标志性的建筑,也不要对画面进行美化,就要最真实的北京。”

  通过这部电影,刘伽茵想探讨城市中人与人的关系。“我在大部分时候意识不到自己是北京人,可是话说回来,我确实在这里长大、生活,这个地方能容纳下我,能容纳下这么多不一样的人,而且我们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善意,这是一种特别强大的力量。”

  故事的主要场景——闻善的家,也是北京常见的那种住宅楼,六层不带电梯的老房子里的一个小两居,很小、很局促。最终拍摄时,剧组在门头沟一个小区里找到了“闻善的家”。刘伽茵说:“我第一次去看房子的时候,刚靠近那幢楼,就有一只猫跑了过来,就在后来片中闻善跟邵金穗坐在长椅上聊天,聊了半宿的那个位置。从电影拍摄的角度来讲,一个小两居会带来很多麻烦,但我觉得可以克服。闻善这个人,一路走来,从故事开始之前的几年,搬到这个地方就一直没走。这个过程很坚实、很具体,其真实性是不可替代的。”

  闻善通过写悼词,安慰和治愈了那些失去亲友的人,在这个过程中,他从否定自己到肯定自己,实现了自我疗愈。刘伽茵说:“我想让大家看到,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失败过很多次的人,被人忽视,但仍在认真地生活,认真地倾听。我想观众看到他时,也会看到自己身上被忽略的那一面。我们要认识自己、接受自己,最终在乎自己。这部电影解决了我人生中的一些困惑,希望也能解决观众的困惑。”

  积攒了十几年的能量,刘伽茵一鸣惊人,《不虚此行》最终获得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导演奖。对一名新人来说,这是令人震惊的成绩。颁奖盛典上,刘伽茵深情致谢恩师曹保平:“人生的每个阶段他都在支持着我,让我不要偏离航向,没有曹老师就没有这个电影。”

  为宣传《不虚此行》,刘伽茵开通了微博,认真读每一段留言评论,她觉得自己也成了像闻善一样的倾听者。有观众不解,一位年轻时就收获了多个国际奖项,又成为北京电影学院副教授的导演,是如何把闻善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物刻画得如此细腻、真实?

  刘伽茵没有回答那位观众,因为她觉得解释起来太过复杂,对方也不一定能真的理解她。其实她想的说是:“别人会根据我们身上的标签认识我们,比如曾经获得的奖项,但对我而言,那只是我的过去。没人知道当初我历经了怎样的磨难才考上北京电影学院,也没人知道这十几年我是如何走过来的。人们往往只会看到结果,而经历过程的只有我们自己。所以我选择不过多解释,解释的成本太高了,我们就按照自己的节奏去生活就好了,每个人都一样。”

  对话刘伽茵

  “社恐”导演拍电影 

  降低沟通成本是关键

  记者:《不虚此行》中主人公闻善对文字非常执着,但他却是一个失败的编剧,您怎么解读这种失败?

  刘伽茵:确实,当下的编剧工作不仅仅是创作和自我表达那么简单。一个剧本是否有戏剧性,是否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是否能够让平台或甲方满意,观众是否爱看,这些问题都决定着编剧能否在行业里生存下去。但是我们往往会忽略一个事实——编剧价值的体现,其实依靠的是文字这个载体。我是一个在文字使用上很慎重的人,因为它能带给我安全感,但我也可以接受其他人对文字的不在意。比如,每天看学生们的作业让我觉得很痛苦,因为他们写了很多病句,有时我会改一下,但如果太多了,我就不改了。我会告诉学生们,这是一个病句,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我没办法改变别人对文字的态度。人在社会上立足,不需要去迎合,但一定要学会接受。你可以继续坚持自己的原则,有一天会发现,这个行业里一定有和你一样在意文字的人。

  记者:和之前《牛皮》那样个性十足的创作相比,《不虚此行》已经非常专业化了,这算不算是您第一次“正式”拍电影,做导演?

  刘伽茵:对,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不虚此行》才是我的处女作。我觉得这跟我的性格有很大关系,拍《牛皮》时我二十多岁,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那时我与别人沟通的能力特别差,我是在30岁以后才慢慢成长起来的。这一次和剧组那么多人一起合作,对我来说是特别大的突破。这样的方式我也很享受,但如果能回到过去,再拍一次《牛皮》,我还是会选择那样的拍摄方式。

  记者:一个“社恐”的导演跟剧组的人相处时有什么特殊办法吗?

  刘伽茵:《不虚此行》的筹备期只有短短两个月,然后就开机了。我采取的方式就是信任分工,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只要把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告诉他们,他们经过思考后反馈给我具体的建议,这样就大大降低了沟通成本。包括我和演员的沟通也是一样,基本上都是先通过微信聊明白了,到现场之后,立刻就能进入拍摄状态。我除了睡觉那几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在工作,所以我也没时间去想自己究竟习不习惯,适不适应,反正就这样过来了。我觉得挺好,对我来说是一次不错的体验。

  记者: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您想成为职业导演吗?

  刘伽茵:这个问题我也和身边的朋友聊过好多次,我觉得,做职业导演是我的追求,但一次成功不能代表以后次次都能成功。因为每一次新的创作都会遭遇不同的状况,会碰到不同的人,上一次积累的经验在下一次未必还能用得上。我不确定我能否做得更好,但还是期待可以多尝试。我想我不会再停下来了。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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