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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在起跑线上”和“美好的童年”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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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8月2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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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在起跑线上”和“美好的童年”孰轻孰重?
回归育人的本心(图)
口述 石一枫 整理 何玉新
作家石一枫

  “在教育内卷浪潮下如何做个逍遥仙儿──石一枫《逍遥仙儿》新书发布会”近日在北京举办。作家张悦然、评论家刘秀娟、北京四中教师吴丹丹与石一枫围绕《逍遥仙儿》解读当代教育现状,活动现场气氛热烈,近23万人次通过直播平台观看,引发广泛关注。石一枫1979年生于北京,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著有长篇小说《漂洋过海来送你》《入魂枪》《心灵外史》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十月文学奖、百花文学奖等奖项。

  这是一个被长期关注的热点话题──“赢在起跑线上”和“美好的童年”,二者孰轻孰重?如何才能回归育人的本心?是否应该返璞归真,活成“逍遥仙儿”的理想状态?《逍遥仙儿》围绕三个家庭的育儿征途,呈现出各家的欢喜哀愁,勾连出当下社会众生相。

  母亲的全部精力

  都用在了孩子身上

  作为“80后”,我应该算是最后一代比较“放养”的孩子。小时候上的是一般小学,老师的主要任务不是让我们进步,而是让我们不犯错误、平平安安就行了。我没上过什么补习班,没有各种极度焦虑的情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放了学满院子疯跑、撒野,跟家长斗智斗勇。

  能考上北京大学,我觉得自己占了两个便宜:一个是北京的孩子考北京大学比其他地方的孩子容易多了。我大学本科报到的时候,发现同宿舍山东的、浙江的同学都差不多比我高出100分。还有一个原因,我属于极度偏科。我小时候碰到过不少极度偏科的同学,我家附近有个地方叫高能物理研究所,我上初中时有一个同学,是那个研究所的子弟,他爸是科学家,研究对撞机的。我是语文、历史不用学,他是数理化不用学。我天天学数理化,跟他比也差很多;他天天念语文,也不如我。后来他也上了北大,在学校里第一次碰面,他说你是中文系的吗?我说你是物理系的吧?我们都猜对了。

  卷不卷,痛苦不痛苦,有时候真的在于你是自愿还是被胁迫。过去北京有一句粗话,叫“吃屎都掐尖儿”,就是形容这个人争强好胜。所以只要是自愿,干什么事都会高兴。

  带孩子这件事,基本上会让一位母亲投入五六年甚至十几二十年,全部都是孩子,其他什么事也不顾了。孩子的健康、生活就不用说了,教育,牵扯到母亲几乎全部的精力。甚至于,作为一位母亲,成功或不成功,就看你把孩子培养成什么样。

  我是孩子的爸,虽然爸爸一般都是说风凉话,或者看热闹的那种,但总得参与。刚开始带着我们家孩子上各种班的时候,孩子只有两三岁,班经常倒闭,孩子妈妈去报另外一个班,我就等着退钱。我记得有一个在商场里办的班倒闭了,一个人抱着什么东西跑出来。我以为他是经理,拦住之后才闹明白,原来他也是家长,懒得退钱,把电脑给抱走了。我觉得很神奇,我就想,将来有可能会写一个跟小朋友教育有关的小说。

  在卷得很厉害的姿态里放松一下

  也是能让人欣慰、愉悦的事

  我找到了一个既有价值,自己又特别熟悉的题材。这是生活赐予一个作家的经历,有了这样的经历,写出了这样的小说,是一种幸运。在《逍遥仙儿》中,随着日益狂热的“鸡娃”浪潮,“双减”政策一朝施行,校外培训班、课外辅导班纷纷关闭。“牛小”的家长们打起“地下战争”,三个家庭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小说的男主人公是一位观察者,他的身份是纪录片导演,是一个拿着摄像机的人。他在记录,用他的视角引导大家看一部关于教育的影片或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两位女性,两位母亲──王大莲与苏雅纹。她们的人生截然不同,但是教育这件事,恰恰就是要求每个人都走同样的路,追求同样的东西,上同样的辅导班,请同样的老师,她们一定要把自己和孩子按在一个模子里。可能开始我对苏雅纹有一种淡淡的嘲讽,但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也会理解这样一位女性,理解她的生活态度。

  我想在书中表达的一点是:人有很多的向度,经济向度、文化向度、性别向度……过去被我们忽视的向度,现在好像变成了一个火药桶。比如经济向度,搁在改革开放之前,谁家穷点儿、谁家富点儿,都无所谓,相对来说还是一样过日子。但是现在,家庭的经济状况变成了一个敏感的火药桶。人在各种向度之间游走,像是在地雷阵中穿梭。写着写着我就觉得,我们这代人都到了为人父母的年龄了,怎么活得越来越难了?

  一般来说,小说是要解决问题的,但为什么《红楼梦》高级,就是因为它探寻的问题是无解的,就连贾宝玉到底跟谁结的婚我们都不知道。这种矛盾在现代小说中时有出现,因为现代小说强调追寻,可能提出的这个问题谁也解决不了,所谓小说技术,更多地体现在这个层面。

  《逍遥仙儿》的解决方式是,我们暂时跳出来,或者以某种意义上的失败告终:苏雅纹的“鸡娃”道路未遂;王大莲想变成一个经济地位和文化地位都备受尊敬的人,未遂;包括男主人公,想摆脱空虚和无聊,也未遂……生活总是处在失望和未遂的状态下,我觉得倒是比较通透。不过,写到孩子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比较软,愿意把他们写得比较幸福。小说的结尾,落在一个让人感到慰藉的地方,人和人最终会找到相同的部分,彼此认同,彼此谅解,在经历了自我体认、自我确证的挣扎之后,发现了返璞归真的温情。如何做个逍遥仙儿?在书里可能没有答案,但看完之后,至少可以让我们在卷得很厉害的姿态里稍微放松一下,这也是一件让人欣慰、愉悦的事。

  文学不是励志格言,也不是警示语言,很难提供非黑即白的答案。但文学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它书写了生命的过程,它让我们思考,每个人都可以从中寻找自己的答案。

  坚持平民视角

  每部作品都要突破自己

  这些年我写过几部小说,一直坚持平民视角,好像没有变化的余地。因为如果把平民视角换成所谓的“贵族视角”,人家也不需要我们啊,而这种相对平民的视角,我觉得是一种文学的骨气,该有这种骨气,该有就有。

  我的状态也不一定对,可能是我的思想境界不够高,我觉得我就是在不断地退守。那些宏大的词汇,或者特别现代的、新鲜的词汇都不可靠,不能解决我们真实的问题。最后退守到把我们作为知识分子,或者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曾经相信的那些东西都剥离出去,只剩下“人性本善”。我甚至觉得,在道德观念上不断退守,是为了退回到我们真能守住的底线。这种代表底线的词汇都极其简单,和知识分子受到的教育没有关系,就是最简单的操守──同情心、同理心、诚信、言之有物、仁义、不骗人、尊重女性,这就是最基本的道德。

  关于小说的可读性,我对自己有一个基本要求──现在大伙儿都挺忙的,人家已经抽出时间看你的书了,你再折磨人家,这就不道德了。这就跟听相声似的,我们买了票,台上的演员却没能逗笑我们,那他就不是称职的相声演员。反过来说,如果过于强调可读性,又会导致不能表达更深层的、更微妙的东西。以前有日本作家评论中国文学,说中国作家的作品看起来太顺,而日本文学可能是“疙里疙瘩的”,好像更有内涵。但是我们这种顺畅的、高度照顾读者的写法,可能更适合表现某些现实问题。

  作家的每一部作品都要突破自己,选材的拓宽、角度的转变、语调的调整,可能都会有些变化。或者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状态,有时候会像顿悟一样,突然文风大变,有的情况是一点一点地渐变。我现在的作品和我十年之前的作品相比变化就特别大,但每一部作品之间没有突变,我可能属于那种渐进性的变化。我喜欢写跟现实生活相关的小说,《逍遥仙儿》反映了我一贯的创作追求:从最新鲜的生活中、最贴近日常生活的地方找到创作资源,然后从我们身边最新发生的事情里面总结出一点点小心得,一点点小想法。如果这个想法是独特的,是有新意的,那么我觉得,这篇小说就没有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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