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文林1971年加入藁城京剧团,1974年改学评剧,工评剧生角,2006年调入天津市评剧院。在长期舞台实践中,逐渐形成了板眼稳健,韵味浓郁的表演风格。他也是天津市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天津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天津评剧院院长、评剧表演艺术家曾昭娟说:“剧文林既是我的搭档,又是我的益友,我们合作十几年,如今已成为公认的‘最佳黄金搭档’。”戏剧评论家刘连群也曾说过:“文林遇到昭娟,是如鱼得水;昭娟遇到文林,是如虎添翼。”前不久,剧文林接受天津电视台《最美文化人》节目专访,畅谈了他心爱的评剧艺术。
转变心态爱上评剧
加入天津评剧院
我是纯粹的农民出身,老家在河北藁城。小时候生产队的大喇叭里放样板戏,我就跟着学唱。我们村里的俱乐部觉得我是这块材料,把我吸纳进来,教我唱《朔风吹》。我就是那种“人来疯”的性格,什么也不怕。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可当时的场景依然记忆犹新,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村到县里参加文艺会演,我就唱《朔风吹》。小孩儿调门儿高,京胡弦师拉过门儿,拉着拉着,“啪”的一声弦断了。怎么办呢?按说这时我应该下来,让别的节目上。可我就不下来,弦师找别的村借了一把京胡,又从头儿开始唱,觉得心里特别美。
1971年,我考入藁城京剧团学员班,学了三四年样板戏。但因为变声,不得不放弃京剧,改学评剧。一开始真不适应,水土不服,觉得评剧太简单,不值得学。张文生老师对我特别好,看出我情绪低落,为了开导我,给我唱了一段《夺印》里面的“鱼儿靠得长流水”,唱得婉转动听。大喇叭放魏荣元先生的《黑鱼嘴》,也是评剧经典曲目,那会儿我没听过,觉得特别好听。张文生老师跟我说:“你就听吧,咱们评剧里边还有好多好唱腔呢!”通过张老师的不断开导,我逐渐转变了心态,慢慢爱上了评剧艺术。
很多科班演员能一直坚守下来都非常困难,因为戏曲真的经历过很低迷的时期。那时候无论演出场次,还是演员收入都非常低迷。当时我调到了石家庄青年评剧团,为了生计跑过歌厅,当过主持人,跑过场。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特别迷茫。但经历过那一段时间以后,组织上让我当副团长,我就彻底把所有的东西都抛在脑后,专心地管理这个剧团。
每年到冬天,正月的时候,我们剧团就到咱天津的农村来演出,坚持了若干年。每次到天津我都特别兴奋,天津的观众跟其他地方的观众不一样,演员在舞台上是一种享受。当天津评剧院向我伸出橄榄枝的时候,我已经47岁了。我从心里对这一块宝地非常向往。曾昭娟院长上研究生班,要进行汇报演出,给我打电话,问我可不可以一起演,我说:“行啊!太好了!”就这样我到了天津评剧院。
排《赵锦棠》重拾马鞭枪
《革命家庭》演热血青年
刚到天津评剧院,就迎来一次大的挑战,那就是排演由传统评剧《朱痕记》改编的原创评剧《赵锦棠》。拿角色行当来讲,导演给我规定:“你要演《从军》这一场的《行路》,能不能拿马鞭枪?”就是右手拿马鞭,左手拿枪。这难度太大了,马鞭枪太不好拿了,因为一个短的、一个长的,再加上装扮是武生,武生巾有两个飘带,下边腰部还有大带,容易缠在一起。另外,穿箭衣,一走起来容易飘。我改唱评剧小生以来,从没拿过枪。好在我以前学样板戏时,偷着学过一段张世麟先生编的马鞭枪,可帮了我大忙了!不过,这一年我已经48岁了,我要重新练功、压腿、穿厚底儿靴。我就天天练,得先把两条腿拾掇了!然后再练手,几个手指头都是肿的,因为这个动作手指头总是分不开,打得手都肿了。
再后来又出了问题,一唱到《望坟台》,我跟他们的路数、演法都不一样,我的演法是唱“闷帘儿”,节奏很快,改编后赋予了人物情感因素,变得更加缠绵悱恻了,但感觉这个地方比较拖拉。我急得跺脚,又舍不得这段唱腔,就自己写了一段《大悲调》。因为《大悲调》毕竟是哭嘛,所以说两座坟,见坟如见人,见人如见娘、如见妻。用两个唢呐在前头伴奏,气氛非常好。
第一场演出,心情特别忐忑,担心观众不接受。专家说你好不行,你自我感觉好也不行,得观众说好才是真正的行!坟前祭奠那段仪式感十足,导演处理得也好,那种步伐,就好像仪仗似的,直接上去就打,情感表达得特别到位。《赵锦棠》在业内外获得了成功,给了我信心与动力。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怀念那场演出。
我们剧院为建党100周年创作《革命家庭》,我饰演江梅清,这个角色的实际年龄比我小40岁。一开始张曼君导演认为我比较老气,心里没底,她说:“哎呀,老剧,你干什么剃个光头呢?”我说:“就是在《寄印传奇》演出时剃了头,后来就不留头发了呗,留了也没用啊!”还得感谢造型师,给我弄了一个特别合适的假发。解决了造型问题,又发现气质上不太对劲,排练时我就找服装师要了一件长衫,想先进入角色状态,把我本人的状态丢掉。然后又想,没有文人气质怎么办呢?就到眼镜店配了一副圆框眼镜。然后大家都不觉得我怪了,我自己也不那么尴尬了。拍定妆照那天,把假发一戴,衣服一穿,张导演一看:“嗯?这还是剧文林吗?”我就说:“是我啊!”张导演说:“嗯,还可以!”
我得演好一个热血青年,声腔形象、白话形象,都得让人闭眼一听,就是这个年龄段的,不能老气。比如说,我讲台词的时候,我说:“同学们!”就要把调门儿升起来,语速快起来!曾昭娟院长扮演方承,有人看完戏后跟我说:“你教方承写字那一场,两个演员都特别有感觉。”
曾昭娟院长的精力都放在评剧上了,她对舞台的敬畏之心很打动我。比如排练时她那种认真的态度,对艺术永不满足的追求,确实超乎常人。她老得找点儿跟原来不一样的,总是在突破自己。有一句诗叫“咬定青山不放松”,我觉得用来形容她非常适合。
终圆拜师梦
就想好好唱戏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在我的艺术成长过程当中,无论是从村里俱乐部到县剧团,到石家庄,到天津,遇到过很多位老师。我正式拜师是张德福老师。1983年,张德福老师、李忆兰老师,还有鼓师夏有才老师到我们剧团收徒。给我安排的是张德福老师,结果别的老师都来了,张老师却因故没来,别人都顺理成章拜了师,我没拜成。
20年以后,到2003年秋天,我们到北京演《胡风汉月》。一位同事跟我说:“赶紧去看你师父去!”我愣了,没反应过来。他说:“愣什么神儿,赶紧走吧,德福老师等着你呢!”我赶紧跟他走,到花店买了一束鲜花,来到张德福老师家。进门后见到师父师娘,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止不住地流泪。过了老半天,我把这些年自己是怎么做的、自己都会什么,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师父。师父和师娘都很感动。师父说:“不要难过,这个事儿咱们接着办。”2004年,我正式拜入张德福老师门下,圆了拜师梦。
很多演员特别看重梅花奖。我在石家庄时,准备了一出戏,跟我的第一位师父董进才老师讲:“我想报梅花奖。”董老师说:“小子,我问问你啊,你觉得魏荣元先生怎么样?好吗?小白儿(小白玉霜)好吗?新凤霞好吗?你喜欢他们什么呀?”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你不是喜欢人家的艺术吗?观众记住的是什么?你记住人家的是什么?将来观众会记住你的是什么?这个你自己拿主意。后来呢,经过自己翻来覆去地琢磨,觉得董老师的话有道理。可能我这个人在这方面的追求不是那么强烈,所以我把这件事放下了。不背负这些包袱以后,在研究自己的戏上,精力会更专注。所以说,我在天津这十几年,我很享受,有遗憾,但也不是太遗憾。我也没有什么奢望,就想唱戏,就想好好唱戏。
评剧陪伴了我大半生,到如今这个年纪,除了在舞台继续发光发热之外,闲暇之余我也在指导后辈,传承评剧艺术。回顾自己的艺术之路,有收获,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幸福与感恩,只为了对得起舞台下观众的掌声与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