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左侍郎王鼎
魏源笑道:“于庭兄几时也成了考据学家了?我真担心,世上猛虎这样多,璱人兄还不待在家里,不怕被猛虎吃掉吗?”宋翔凤又道:“猛虎遍地,还叫‘行路易’?这不是反其意而用之?”
龚自珍道:“玉帝不遣牖下死,我能违天行事,老死户牖?”三人一同大笑起来。笑罢,魏源接着念道:“江大水深多江鱼,江边何哓呶?人不足,盱有余,夏父以来目矍矍。我欲食江鱼,江水涩咙喉,鱼骨亦不可以餐;冤屈复冤屈,果然龙蛇蟠我喉舌间,使我说天九难,说地九难,踉跄入中门。中门一步一荆棘,大药不疗膏肓顽,鼻涕一尺何其孱?臣请逝矣逝勿还。”念着念着,魏源声音低沉下来,诗中的愤懑不平渐渐感染了他,后来竟至鼻酸气塞,近乎哽咽。自珍科场落第的内情,他也影影绰绰听说了,他完全理解朋友的心情。偷眼看自珍时,只见他早已泪流满面了。魏源没有再读下去。三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宋于庭从魏源手中接过诗来,只见上边写道:“腷腷膊膊,鸡鸣狗鸣;淅淅索索,风声雨声;浩浩荡荡,仙都玉京。蟠桃之花万丈明,淮南之犬彳亍行。臣岂不如武皇阶下东方生?”
宋于庭当然明白,自珍诗中的“仙都玉京”,是影射朝廷庙堂。在那里鸡鸣狗吠,雨横风狂,来来往往的只是偶然吃了残余仙药而升天的仙家鸡犬,东方朔之类也不过被视作无足轻重的弄臣而已。至于自珍、魏源,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下层士子,连做东方朔一类的小臣也没有资格。他实在佩服龚自珍,把自己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在诗歌里痛快淋漓地说出来了。他暗暗赞叹:歌哭笑骂皆能成诗,这真是一个天才!三人沉默了好大一阵之后,魏源告诉自珍,明天吏部左侍郎王鼎五十寿辰,有好多年轻士子都要前去祝寿,他想邀约自珍一同前去。
王鼎,字定九,号省崖,陕西蒲城人,出身寒门,自幼苦读好学,以气节闻名于世,尤喜奖掖后进,许多年轻的读书人都喜欢结识他。龚自珍进京前,他的父亲也给王鼎写有书信,自珍正要相机前去拜访,听魏源一说,便欣然同意。宋翔凤因有其他事情不能同去,龚、魏二人约定次日同往。
这一天,王鼎家中青年士子云集,大家盛赞王鼎品节高尚,乐于培养、提携年轻人的美德。王鼎完全没有朝廷重臣的大架子,和青年们无拘无束,谈笑风生。席间他要龚自珍赋诗记述当日的盛况,自珍应命写了一首古风。自珍的诗除了称道王鼎的气节以外,重在指斥朝中某些权贵只知趋跄钻营,实是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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