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日，一场跨越学科的科普艺术展活动——《媒介的语言——中国绘画色彩背后的科学》，在天津美术学院美术馆青年空间落下帷幕。为期一个多月的展览活动，吸引了众多观众前来参观，有观众留言，“这个展览让我第一次把审美体验与科学原理联系了起来，在参观中发现，画上的颜色不只是视觉享受，更像是承载着历史、文明和匠心的活化石。”
以化学、医学、心理学等手段
共同解开中国色彩“基因密码”
《媒介的语言——中国绘画色彩背后的科学》展览由天津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与天津美术学院美术馆共同主办，旨在通过文献考证、材料分析与当代创作之间的对话，重新审视色彩在中国传统艺术与现代转型中的多重面貌，探讨艺术与科学之间如何互为启发与协同进步，从而激发人们对中国色彩的思考并唤起文化共鸣。
色彩在中国文化语境中始终扮演着特殊作用，有证据表明，早在文字出现之前，色彩便以一种象征意义成为古代先民交流的媒介之一，而“尚色”的传统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国人的艺术观和“思想律”。比如从仰韶和马家窑等彩陶文化中便可找到古代先民制备颜色的证据，先秦时代则通过将“五色”与五方、五行等相对应，奠定了中国色彩哲学的基础，进而这种观念还扩展到了礼仪规范、公序良俗和社会等级，形成了早期的色彩制度框架。
在此次展览活动中，“丹青密码：颜料构成的化学方程式”板块吸引了众人的关注。这一板块从矿物学、植物学、化学、医学、心理学等角度，解开了中国传统颜色的“基因密码”。
策展人、天津美术学院教授叶春辉介绍：“这次我们与天津师范大学化学学院师生合作，力求从中国画色彩的化学成分与理化性能出发，揭示这些颜料的‘绝技’——比如为何《千里江山图》这样的古代经典作品，历经900多年仍然保持颜色鲜艳？答案主要归功于中国传统绘画的核心材料：天然矿物颜料，如蓝铜矿（石青）和孔雀石（石绿），它们不仅在耐光、耐候性等方面远远优于植物性颜料，而且矿物颜料的颗粒多为不规则多面体，除了固有的色相外，颗粒表面的晶体结构还能产生特有的光泽和散射效应，从而增强色彩的鲜明度与质感。此外，再配合古代画家的工艺，如配方、研磨、制胶和铺色等方法，才使得我们的艺术作品得以长久保存、色彩清晰动人。”
叶春辉表示：通常，很多人认为艺术和科学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别，不仅是理性和感性的不同，还包括方法论、评价标准和思维方式的不同。但是纵贯人类发展史会发现，不论是古希腊、古埃及、文艺复兴、工业革命时期，还是数字时代，都是科学与艺术紧密结合的重要阶段，它们犹如人类智慧的两翼，通过不同的表达形式实现人的重要价值。而且，不论东方还是西方，都有大量的案例证明，作为人类的创造物，艺术家的每一次发现都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次飞跃，而每一次飞跃的背后都能够看到科学的助力。另一方面，科学同艺术一样，需要直觉和“假设”先来提出问题，再通过反复实验去验证猜想，并用价值判断和伦理反思确保科技向善。正由于此，艺术与科学的结合过程，可以看作是“发散性思维”和“聚合性思维”的组合，在这个过程中，理性与感性、思考与联想、判断与选择、反思与重建、积累与解释，沿着一种学习路径交互循环、彼此支撑，最终获得对问题有效的解决方案。
因此，不论是颜料还是人类文明进程中出现的任何一种发明，其实都携带着一条重要的“信息”，就是由于人的创造，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其实，这也是我想通过这个展览传递的观点——媒介本身就是一种生命，它们用自己的语言表达观点和阐述感受。艺术与科学只是面貌上有不同，存在的实质都是为了和我们一起推动时代和改变世界。”叶春辉说。
对传统颜色进行系统性研究
深度思考中国色彩文化价值
古老东方颜色的美令人神往，但一直以来，人们对中国传统颜色的系统性研究与总结不足。叶春辉表示，此次策展初衷主要来自于两方面，第一，在中国传统艺术史的宏大叙事中，艺术家和“笔墨精神”长期占据着主要角色，而“色彩”往往被认为是技法层面的装饰或者附属，以至于色彩的历史地位和文化意涵经常被边缘化。这种认知上的偏差，不仅削弱了色彩本身的思想深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们从多维度了解色彩的生命力、感知世界的能力。第二，色彩其实并不存在，“它”是人类大脑自己创造出来的一种感知结果。叶春辉教授说：“换句话说，并不是色彩存在于我们的面前，而是我们把置于面前的某种事物‘赋予’了色彩。所以，色彩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色觉’，就像我们的听觉、视觉、味觉、嗅觉等一样，而个体性的基因差异、生存记忆与文化语境也都会影响这些体验的形成。与此同时，色彩给人们带来的生物反应、文化实践和情感联想是非常重要的，并且直接作用于人类的艺术创作中。也正由于这些不同，才使我们所处的世界多姿多彩。”
基于以上两个角度，叶春辉认为，这个展览力求成为推动科学普及与艺术教育融合下的标志性项目，为促进科学素养与审美体验的双向提升作出一些努力。
“在对传统颜色的系统性研究方面，我们还有待进一步系统化、精细化和科学化。以这次展览为例，我们力求把‘色彩’置于主角位置，或是说以色彩的视角、用‘媒介’的语言，审视以‘绘画作为表征’的文化发展进程，讲述一个关于中国传统色彩的故事。”叶春辉说，“为此，我们在展览叙事线索上设计了6个板块，采用螺旋式参观路线，使观众从‘物质基础’‘历史渊源’‘文化观念’‘当代表达’‘千年对话’和‘丹青密码’逐层深入，形成一种从‘看见’到‘思考’的完整体验过程。围绕这一思路，策展团队在4个月的前期准备中，将收集的资料文献、考古数据和艺术作品进行了系统归纳和整理，通过信息可视化的设计方式，利用网络图、时间轴、案例复盘等方式，力求呈现出色彩在不同历史节点的流变和与相关事件的关联。”
天津市科学与艺术学会副会长商移山表示：“这个展览不同于以往的美术展览，它具有一种跨学科的前瞻性，它将艺术的感性观察与科学的实证探究进行了结合，既有科普意义又有美育价值，而且将一些专业上的复杂问题通过简单易懂的方式面向公众进行传播，这是一种很好的科普方式，而且还将激发更多跨界合作、创新教学与文化传承方面的实践和探索。”
为中国色彩科学插上翅膀
实现跨越千年的丹青对话
在此次展览活动中，有个特别板块是“穿越千年的色彩对话：我的东方色彩萌兽”。这项活动得到了天津市河北区教师发展中心以及河北区内9所中学和12所小学的200多名师生的大力支持，学生通过“生肖”这一传统文化符号，结合“东方色彩”的主题，探索了传统中国色彩的文化语汇在当代生活中的视觉重构，实现了跨越千年的丹青对话。
作为“穿越千年的色彩对话：我的东方色彩萌兽”这项活动的组织者，天津市河北区教师发展中心美术教研员李强和吕金亮两位老师评价说：“这项活动不仅培养了学生的观察能力和创新精神、更提升了学生的文化自觉与科学素养。长期来看，这类跨学科合作在推动教师专业成长，丰富课程形态，培养兼具人文关怀和科学素养的新时代人才方面，具有很好的示范作用和推广价值。”
在叶春辉看来，这项活动具备两项重要意义，一是将“美育”与“科普”相融合，通过项目式实践和创作体验，在少年儿童中培养审美素养，同时增强他们对传统材料与工艺的科学认知。“我们知道，有效的教育不是一次性‘事件’，而是一个有计划的‘过程’，所以面向未来的教育更侧重问题解决能力、创新精神与自主学习动力，进而培养终身学习者。”正基于此，“东方色彩萌兽”活动强调学生以传统中国色彩为媒介，以个人生肖为原型，创作属于自己的“萌兽”形象和角色作品。同时，活动通过材料成分与染色原理的小实验、工艺流程的观察与记录、色彩光学与保存方法的基本科普，培养学生的科学探索能力和实验素养，以此实现了审美教育与科普传播的有机结合。活动意义之二是构建了“学术研究—中小学课堂—大众传播”的闭环传播机制，打造可复制的家庭—学校—社区联动教育体系，以此提升全社会对传统色彩的认知与认同，培养具备美育修养、科学精神与综合素质的未来公民。
“对于传统色彩的深入研究将有助于人们更加深刻地认识中国传统色彩观念、色彩内涵和色彩应用，有益于中国传统色彩的当代应用，推动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这一点对未来色彩科学的发展十分重要。”在此次展览活动的论坛上，叶春辉教授表示。
叶春辉认为以下两点对推动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非常关键：首先，在传统色彩的研究方法上应进一步整合多学科资源，如材料科学、认知心理学、语言学、文化符号学、信息科学和人工智能等，以此构建“色彩本体（材质与技艺）+色彩观念（哲学、象征与语义）+色彩应用（服饰、建筑与公共空间）”的整体方法论。这种研究范式不仅能够帮助解释色彩在不同历史阶段的技术实现与审美意义间的关系，还将对孵化交叉学科、培养创新人才具有重要作用。具体来说，未来的色彩科学将不再只局限于学术讨论或审美提升，而是一门关联文化遗产保护、城市公共艺术和产业升级的综合性应用学科。
其次，传统色彩的深入研究与当代应用，对于建构城市美学具有重要意义。随着时代发展，近年来关于城市美学的研究愈加强调跨学科融合与全球视野，更加关注自然和谐、文化传承与公共空间的优化。而色彩在城市美学中无疑发挥着重要作用，一方面它不仅涉及审美、样式和风格，更包含集体记忆和个体情感。换言之，色彩是塑造城市文化性格和延续城市记忆的关键载体，比如世界范围内那些具有强烈颜色辨识度的城市，像以白色石灰墙与蓝色穹顶为代表的希腊圣托里尼，由五颜六色的房屋组成的意大利“彩虹岛”——布拉诺，被誉为“蓝色的海洋”的摩洛哥舍夫沙万，以及别称“红色之城”的摩洛哥古城马拉喀什等。
因此，叶春辉教授认为，在大力提倡推动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当下，对于天津来说，应着眼于构建城市美学的宏观布局，以色彩为载体，系统挖掘和激活具有海河文化特色的“津门之色”，通过增强城市的审美辨识、文化认同，塑造令人记忆深刻的城市名片，更好地讲述“天津故事”。这也是此次展览中专家和观众的共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