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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4月2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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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上丛话
《林希自选集》新读(十一)
“买办之家”的饮食文化
李小茜

  《买办之家》是作家林希重要的长篇小说之一,故事发生于新旧交替时期的近代天津,通过对买办余隆泰及其社会关系的全景式描述,勾勒出津门的百年历史风云。作品中关于买办阶层饮食文化的书写是天津近代中外文化碰撞、交融的微观缩影,具有深刻的历史文化价值。

  林希在接受媒体访问时曾表示,《红楼梦》是他最喜欢的三本书之一,因为它反映了深刻的人性与社会反思,更是他精神世界的重要支柱。《红楼梦》中曾有一道著名的茄子菜,叫作“茄鲞”,制作过程烦琐,用料讲究,从侧面体现了贾府生活的奢华、精致。这道菜不仅是《红楼梦》中的美食代表,也记录了当时贵族家庭的饮食文化,具有极高的社会文化价值。《买办之家》作为一部记录买办阶层兴衰沉浮的长篇小说,饮食文化的书写有明显效仿《红楼梦》的痕迹。天津自开埠以来,买办阶层逐渐兴起,作为外国资本在中国市场的代理人,也是中国传统社会向现代转型的中间人,其饮食文化既有对本土文化的继承、对宫廷贵族文化的吸收,又深受外来饮食文化的影响,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

  买办阶层的饮食文化,是其奢靡生活方式与身份符号的注解。买办余家起初是天津卫有名的皮货、绸缎商,是个典型的富有商人家庭。“余二爷要吃的山珍海味,都不是平常人做得出来的。”小说详细描述了余家成为三井洋行中国代理人后的一次庆贺宴。从宴席厅的布置、礼仪到食物,事无巨细、一一道来。余府一直保持着旧式的官礼,一句“有讲究的”道出了他们对贵族生活的效仿、眷恋。老太爷、太夫人喜欢的暹罗红米饭、清蒸鲥鱼都是宫廷菜系,必须由满族贵胄出身的娄素云亲自下厨方能胜任。林希通过对买办之家奢华的日常饮食、繁复用餐礼仪的描写展示了买办阶层内在的传统、守旧。虽然他们经常与外国人打交道,但家宴习惯的保留形成了私密与公共空间的文化分裂,这是买办阶层对旧时日常生活的延续,以及对传统礼法的传承。

  买办阶层因为经常接触外国商人和租界文化,其中形成了中外结合的饮食文化。娄素云准备了“鹌鹑苦瓜汤”给余隆泰降火,余没有胃口,“勉强喝了一盅从三井洋行带回来的日本清酒,吃了一点极淡极淡的鱼脯”。余家老二、老三在天一坊饭庄宴请常闲人时,点了一桌鲜美绝伦的燕翅大席,有“爪哇国的海岛燕窝、日本国的原汁鲍鱼”等。美国学者玛丽·路易斯·普拉特曾提出“接触地带”概念,“接触地带”概念起源于殖民主义的文化视角,用以描述曾经有过殖民遭遇的空间。茉莉花茶、锅贴儿、煎饼馃子、豆腐脑、茶汤、秫米粥、烤鸭、清炒虾仁、白兰地、咖啡、红茶等中外饮食,零星点缀在小说行文之间,代表了作家关于这一时期文化接触的反思。白兰地、清酒、咖啡等西式酒水与本土菜肴合流,是买办阶层对于中外饮食文化接受与改造的产物。比如天津人的下午茶,就着红茶配蹦豆、咖啡配麻花等吃法都表达了两种文化融合的可能。买办阶层不仅充当了中外贸易的桥梁,也推动了饮食文化的交融,为近代天津饮食文化的变迁提供了重要的研究价值和历史镜鉴。

  林希在作品中绘声绘色地描写了一场“日本皇宫大宴”,反映了买办阶层关于文化认同的焦虑与撕裂。余隆泰和三井洋行宴请伊集院彦吉、袁世凯的一场日本大宴,食材都是放在海水缸里活着运来的龙虾、鲍鱼、大蟹等,又把小气泡白水、梅茶、御用清酒“鹤之舞”、醉虾、日本礼仪等逐一介绍,令袁世凯等大人物都大开眼界。“大宴”吃罢,余隆泰被四名日本女子簇拥来到澡堂。这次排场浩大的酒席,给了余隆泰巨大的冲击,对日本饮食文化的赞叹之余,又对它的某些文化充斥着矛盾、疑惑。饮食文化在跨文化的交流中有效地传递了文化价值,也推动了食材贸易与餐饮市场的多样化,但饮食文化认同背后的撕裂感,在近代买办阶层中也普遍存在。

  近代天津中外文化混杂,俄餐、法餐、日料等充斥着城市的角落,极大拓展了本土的饮食文化,也推动了中外饮食文化的融合。《买办之家》中关于买办阶层的饮食文化书写,为我们了解近代史上这一特殊阶层的生活方式提供了窗口,也为我们研究近代天津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文化变迁提供了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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