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满庭芳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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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2月0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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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上丛话
门外探红楼(一)
给《红楼梦》
验一验DNA
宋安娜

  《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作者究竟是谁,历来是红学界争论的焦点,论家各执一词,至今没有达成共识。一百多年前胡适开创新红学,在他的《红楼梦考证》中首次提出前八十回作者为曹雪芹、后四十回为高鹗续写的论断。这个观点曾经得到广泛认同,但也有不同意见不断出现。与胡适观点相左的,目前大致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种:一,认为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都是曹雪芹写的;二,认为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写的,后四十回内含曹雪芹残稿,由高鹗整理、补缀完成;三,认为后四十回由某人续写,此人究竟为谁,学界暂且不知,以“无名氏”代替,200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校注本《红楼梦》第三版,正式将无名氏作为续者列入作者署名行列。

  百多年来多种观点共同聚焦一个问题:后四十回里边有没有曹雪芹文字?

  忽然想起亲子鉴定。人体细胞内携带有遗传信息的一种核酸叫脱氧核糖核酸,即DNA,它是生物体发育和正常运作必不可少的生物大分子。如果两个人的DNA序列相似,表明他们存在亲子关系;如果两个人的DNA序列不同,则说明他们肯定不是亲生父母、子女。

  不妨将这个思路引入《红楼梦》研究,将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假定为两个人,如果“他们”的DNA序列相似,表明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出自一人之手,即同为曹雪芹原著;如果“他们”的DNA序列不同,则说明后四十回并非曹雪芹原笔。

  但《红楼梦》毕竟不是人,无法获取“他们”的人体细胞,更无法寻找到“他们”的DNA序列,然而研究界还是有人从这个思路出发,另辟蹊径,希望寻找到类似的比较方法,破解后四十回谜团。

  较早使用比较方法证明后四十回并非曹雪芹原笔的,当推俞平伯。他说:“我所用的总方法来攻击高氏(指高鹗)的,说来也简单,就是他既说八十回和四十回是一人做的,当然不能有矛盾;有了矛盾,就可以反证前后不出于一人之手。”于是他找出许多前后矛盾之处,以此断定后四十回为高鹗续作,认为“读者们轻轻被瞒过了一百三十年之久”。张爱玲也对后四十回提出过尖锐批评。在《红楼梦魇》中,她首先从阅读直觉出发,认为后四十回里“一个个人物都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然后运用考据方法,大胆假设,缜密推理,从若干版本比较中发现蛛丝马迹,提出后四十回在高鹗之前还有一个续书人,此人应为满族,与曹家沾亲带故,既熟悉曹家家事,又极力为宁府秽行掩饰。近年来,探究后四十回真相的专著、论文更如雨后春笋,大多以人物形象、情节逻辑、文学语言这些文学元素为“DNA”,尝试比较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是否有“亲子”关系。

  随着高新科技的发展,有学者尝试用大数据确认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DNA”。《红楼梦》皇皇巨著,其词汇的大量性、多样性等特性,足以提供大数据所需要的文本,用机器阅读与分析,能快速提取正常人用肉眼多年才可能提取到的信息。深圳大学研制出《红楼梦》电脑多功能检索系统,检测出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在用词和描写等方面有很大差异;全书所有的生僻字都出现在前八十回,后四十回一个也没有;全书描写亭台楼阁265次,绝大部分都在前八十回,后四十回共有5处,结论自然指向后四十回非曹雪芹所著。1980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讲师陈炳藻发表了题为《从词汇上的统计论〈红楼梦〉作者的问题》的论文,他从字词出现频率入手,通过计算机进行统计、处理和分析,对《红楼梦》后四十回系高鹗所作提出异议,又认为全书均为曹雪芹所作。

  那么问题来了。大家都在寻找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DNA”,都在试图用检验“DNA”的方法求证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有无亲缘关系,为什么得出的结论却五花八门,甚至南辕北辙?很显然,这是由于研究者们所采取的《红楼梦》“DNA”不同。

  《红楼梦》的创作过程十分复杂。《风月宝鉴》和《石头记》可以看作是《红楼梦》的两部初稿,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可见曹雪芹创作过程中,从小说结构到情节编织、从人物塑造到遣词造句,都经过了反反复复的修改,小说文本经历了无数次的摧毁与重建,导致它的“DNA”寻找异常困难。

  《红楼梦》的传播过程也分外曲折。它首先以手抄本形式于小范围流传。流行于约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到五十六年(1791年)间的八十回抄本,附有“脂砚斋”等的评语。现存这一系统的抄本就有十几种。传抄之中错讹在所难免,杂糅传抄人笔触也在所难免,故此前八十回并不能认定纯粹为曹雪芹原笔而无旁人点墨。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程伟元初次以活字排印出版(简称“程甲本”),又于次年重经修订,再次以活字排印出版(简称“程乙本”),以后的各种一百二十回本大抵以以上二本为底本。依程伟元、高鹗所言,后四十回含大量曹雪芹残稿,高鹗只起到“细加厘剔,截长补短”的作用,但高鹗的文字掺杂在后四十回之中,既有关键节点,又几乎随处可感,难以剥离,极易造成“DNA”采取的混淆。

  要进行DNA序列的对比,前提是所提取的“DNA”必须精确,而就目前技术而言,很难精确提取《红楼梦》的“DNA”,这便是给它进行DNA检测的最大障碍。目前学术界还没有找到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也许我们可以期待新一轮科技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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