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上立着《吴云心文集》。这是云老晚年编选,辞世后,由文史专家杨大辛先生接续编成的。文集下编杂文辑中,收录发表于《今晚报》副刊“不可雕斋随笔”专栏文稿12篇。这些文章,将吴云心先生一生思想辙迹的末端印在字里行间。
文集中《呼风唤雨》一篇题解:“此篇及以下各篇,均选自作者逝世前半年间陆续发表在《今晚报》副刊的一大批杂文。发表时并标以‘不可雕斋随笔’栏头,用‘甲乙木’笔名。发表后立即引起新老读者的极大兴趣与关注,诗人邵燕祥欣喜地写了一篇《又见甲乙木》……”
先生本名堉威,字吉如。曾祖以绘画名噪于清咸丰、同治年间。他在南开读书时,父亲贫病去世。19岁高中毕业,1925年,他的《论祭祖》发表在商务印书馆《妇女杂志》,用笔名“云心”,毕业转年,考取《东方时报》英文版校对。第一次上夜班,他称为“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他每天看《东方时报》副刊《东方朔》,喜欢编者吴秋尘写的“头条”,就仿照着写,居然被采用了。他在《东方朔》发表了第一篇小说《冲喜》,后发表童话译作,之后进入益世报馆,先编新闻版,后主持副刊。抗战时期,他拒绝与日伪合作,卖文鬻画度日。抗战胜利后,他参加地下党活动,1948年11月加入党组织。20世纪50年代,他曾任天津工人报总编辑,60年代任戏曲研究所研究员,1988年5月离休。
吴先生笔名众多,以“云心”和“甲乙木”最为响亮。云心,取“云无心以出岫”,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句。至于甲乙木,大约是对“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入职开端的纪念:他从业新闻、笔耕副刊、小说创作都始自《东方时报》——东方甲乙木,古典哲学解释世界的一种说法。
甲乙木,这笔名还成了系列:甲乙、乙木、一木、一牧、乙慕、一慕、易慕、易牧。文史学者倪斯霆近年发现,吴先生1949年发表的杂文《漫谈福地》 署名“贾以”。1934年4月至1937年7月,云心先生主持《益世报》副刊《语林》,曾辟“谈何容易斋随笔”。相隔半个世纪,或可与“不可雕斋随笔”两相对应。
“不可雕斋随笔”的第一篇,并非《呼风唤雨》,而是刊于1988年11月5日的《感谢老朋友》,该篇被排在文集下编散文辑最末。在这两篇文稿之前,吴云心先生还曾撰文《不可雕斋随笔》,千余字,由《区姓》《干净》《哨兵》等五段短章组成,作为第一读者,因为喜欢,我希望他能开专栏、发系列。82岁的云心先生住院就医几个月,出院后写来《感谢老朋友》《呼风唤雨》两文。
每去拜访,先生兴致都很高,忆旧聊新,有说不完的话。他问现在副刊编辑社会活动多吗,讲当年办报,编稿、写作、兼职,还要挤时间参与文化圈的交往,以增了解。至于“不可雕斋随笔”的选题,每次总要谈,有些稿子我在读到之前,已听过绘声绘色的讲述了。
1989年5月上旬,我出差青岛归来,办公桌上放着吴云心先生寄来的信函,内有一封短信、两篇稿子和一枚他题字的明信片。明信片贴月季邮票和我的八行诗剪报。先生在剪报上端绘竹两竿,“个”字形竹叶,墨以浓淡出层次,生机动感之中,张力尽显。题字“君子风度”,钤以袖珍印章,细朱文篆字“云心”。云老被誉为“报业书画界奇才”,先生留在明信片上的笔墨印痕,是对晚辈同行一份深深的情意。
两天后,惊悉先生不幸病逝。两篇文稿,顿成先贤遗作。吴先生家属提出在《天津日报》发一篇。转去的是《帮吃小姐》,后也收入文集。留下的《东洋车》,先生写出前半部分时曾给我看过。这篇篇幅较长,写了一段时间,是费了一番心力的。5月17日,《今晚报》副刊刊载吴云心先生遗作。这是“不可雕斋随笔”第19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