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艺青年冯骥才路过大理道66号时,他也许未曾想过,几年后的元旦夜晚,他会与这座占地3431平方米、建筑面积1917平方米的西班牙乡村别墅式建筑曾经主人的外孙女喜结良缘。新娘名为顾同昭,她的外祖父曾是这座园子的主人孙震方。
在孙氏旧居与和平宾馆的流转更迭中,润园见证了一段从实业救国到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历史。
“当今欧风东渐,欲求子弟不坠家声,重振家业,必须攻习洋文,以求洞晓世界大势,否则断难与人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安徽寿州的孙氏是清末高官家族中从书香官宦门第转为实业家的成功案例。孙氏家族人才辈出,亦官亦商,早在乾隆年间便已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民间对联“一门三进士,五子四登科”说的就是人才辈出的孙家。孙震方的先祖孙家鼐一生为官,是咸丰九年的状元、光绪皇帝的老师、京师大学堂的首任管学大臣,被誉为“北大先导,近代文衡”。孙家鼐治家严谨,虽未曾踏足商界,但其后世三代却在实业界大有作为。他的侄子孙传樾早年追随李鸿章,曾任江苏记名道、南京洋务局总办,留下了相当殷实的家产。
在孙传樾逝世后,他的三个儿子孙多鑫、孙多森、孙多钰在母亲的指点下,向其姑夫,也是当时著名的盐商、扬州何园主人何维键借盐票办理盐务,由此孙家正式踏足商业,走上了兴办实业的道路,也为今后中国第一家华商机制面粉厂阜丰面粉公司的出现积累了最初的资本。孙氏兄弟虽出身显贵却未停留于家族荣耀,他们以极大的勇气克服重重困难,投身实业救国浪潮,缔造了民国时期“通孚丰”这一重要的民间资本集团,续写了孙氏家族新的传奇。孙震方的父亲,就是著名的“面粉大王”孙多森,作为中国近代民族工业和金融业的开创者和奠基者之一,他与长兄孙多鑫先后开创和参与投资了几十个企业,涉及面粉、水泥、纺织、金融多项产业,产品在江南一带极为畅销,他们不仅创办了中国第一家华商面粉厂阜丰面粉公司,并获得袁世凯赏识,更是开创了近代中国民族工业和金融史上许多个“第一”:出任中国银行第一任总裁,开办中国第一家私人银行中孚银行,制定中国第一个银行条例,开办中国第一家特许经营外汇的商业银行……孙多森虽然坐拥庞大的实业,但却不乏家国情怀。当袁世凯野心大发、大搞军备、想要由中国银行发行准备金以筹措经费时,被孙多森严词拒绝:“发行准备金关系国家大信,一旦基金动摇,失信于民,则国家不幸,亦即于我公不利,不如另筹他法。”民国初期,社会动荡不安,孙多森自知金融界危机四伏,无心久留,不久便辞去了中国银行总裁的职务,随后远赴日本调查实业,回国后创办了阜丰集团。
实业救国思潮促进了民族企业家的迅速发展。孙氏兄弟可以说是较早一批投身于实业救国的民族资本家,也是较早一批社会责任意识觉醒的人。以其为代表的近代民族企业家,一方面对西方文化和现代文明有着深刻的了解,具有西方现代文明意识,同时又有着中华民族的本土意识,自觉将自己的实业经营与国家命运相连,他们呕心沥血、百折不挠、勇于创新、讲求诚信、重视商机,形成了中国社会从传统向近代和现代过渡阶段的独立的企业家精神,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或许是受了先祖‘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思想的影响,孙家的人似乎做什么事都能得风气之先。不仅开公司、办实业有办法,在对子女的培养教育上也非常新潮。他们尽可能地将孩子送到国外去读书,这也使得孙家后代中很多人都思想开放、有才气和胆识。”作为通惠公司总裁的孙震方于16岁时便赴美留学,回国后在津浦铁路局任职。其于1931年按照个人喜好建造的小洋楼,虽房屋不大,但却极为精致讲究。洋楼主楼在前,为三层白楼,砖木结构,多坡顶,白色水波纹拉毛外墙;配楼分设于东西两翼,二层平顶,灰色为主;西南角矗立着一座可供休息远望的高台,庭院内配以南欧风格的草坪和海棠、藤萝花架甬道,四周围绕着成排的白杨,倍显浓郁的地中海风情。后来《今生今世》《上海探戈》《千秋家国梦》等影视剧都曾在这里取景拍摄。
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别具风情的实业家私宅庭院被售予国家,成为第二招待所,1951年12月27日至29日,毛泽东主席来天津视察时下榻于此。为此这里又被命名为“润园”。小楼内部走廊上毛泽东、周恩来、邓颖超、叶剑英、邓小平、荣毅仁、十世班禅等数十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照片,讲述着这里的历史。这座矗立了近百年的小洋楼,不仅记载了孙氏家族精彩的过往,更见证了近代天津历史文化的诸多变迁。从世家子弟到实业家,从面粉大王到金融大亨,从名门望族的兴衰荣辱到开国元勋的胸怀气魄,这里不仅承载着一代人的传奇故事,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如今,大理道上行人往来穿梭,但润园依旧静谧地矗立在那里,在历史与现代的交融中,继续见证着中国新的辉煌,也许这就是历史建筑的意义:诉说过往,展望未来。
●《小楼春秋》解说词:
当年毛主席入住的是一个大约25平方米、带有独立卫生间的房间。横跨两面墙的宽大角窗视野开阔、采光充沛,正对着绿意盎然的花园。翠绿的草坪和爬满拱廊的紫藤装点了这里的窗外风景。室内设有一部在新中国成立伊始尚属罕见的黑色电话。沿窗摆放的厚重书桌和雕花座椅是当年主席曾用过的原物。
为了纪念毛主席曾经的短暂停留,借毛泽东字润之之意,这座小楼被命名为润园。熟悉毛主席的人都说他一生酷爱游泳,曾在73岁高龄畅游长江,而润园也是天津租界区内的小洋楼里为数不多的一处拥有私人泳池的院落。(节选,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