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龙年到了。大多生肖动物大略只在一年的春节才会被人们频繁地提到,然后就归于沉寂,静静等待年终时将主生肖的“大权”静静地交到接替它的动物手中。然而,12位动物“明星”中唯一虚拟的动物——龙,无论在哪一个生肖年中似乎都是最为忙碌的——中国各民族的传统节日中,龙频繁出场,算得上是十二生肖中的“劳动模范”。它既要在元宵佳节去舞、斗、耍,又要在二月二日“龙抬头”,到了三月,更是忙碌得晕头转向:湘西三月要“看龙场”,云南哈尼族、水族、瑶族要“祭龙节”,纳西族要赶龙王庙会。四月略得清闲后,五月在全国各地龙舟竞渡,瑶族七月要请龙母升天、八月请龙公升天……
自闻一多先生《伏羲考》之后,这个集合了多个动物特征的神兽便更以中华民族象征的身份融入我们的生活中。在悠久的历史中,“龙踪”繁忙,龙与凤凰、麒麟、龟并称“四瑞兽”;青龙与白虎、朱雀、玄武是中国天文的四象;民间广泛流传的各种传说中,龙都是能行云布雨、消灾降福的神灵,在以农耕为主的中华民族传统社会中,“龙”更象征着平安和丰收。适逢甲辰龙年,它辗转在中华大地上的脚步想必更加匆匆:既要肩负父母们“望子成龙”的深切厚望,又要助力学子们成为“人中龙凤”。
据传,伏羲、女娲这一对人首蛇身的华夏民族始祖之神,由于炮制人烟而长期奔波劳累,最后垂死而化生,他们所用的手杖受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遂变而成龙,依然为民除害,吞吃鬼怪和瘟疫,所以人们每在灾害来临时,总要缚草成龙,以杖高举,模拟龙食百害,进行祭祀,期望能够消灾祛病、万事顺遂。后来,这项神圣的祭祀求神活动,渐渐变而为娱神娱人娱己的节日习俗——元宵佳节的“耍龙灯”。
“耍龙灯”的又一来历则在于祈求风调雨顺。这一说法在时间上更为晚近一些:在《山海经·大荒东经》中曾记载,处于南极的应龙本为天上兴云布雨的上位之神,因为受到黄帝的邀请而参与到黄帝与蚩尤的战争中来。应龙的本领是以水克敌,它积蓄大量的水对付蚩尤,并最终斩杀蚩尤与夸父,但也因此而用尽了神力,再无力回归天位。从此天上再无司雨的应龙,雨水不复丰茂,人间常闹旱灾。人们为了应对这一灾难,便堆土龙以拟应龙,进而制飞龙而翔天,从而祈得雨水充沛。因此,舞龙既是向应龙致敬,又是向上天祈祷。农耕时代,百姓终年劳碌,可是能否收获,仍然是靠天吃饭,只有风调雨顺,才能五谷丰登。所以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很重视人与天的对话,对话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祈求风调雨顺,具体的对话方式,就是祭天祈雨。既然司雨之神为应龙,祭天即是祭龙,与龙对话,才能解决布雨难题,渐次传承为风俗,积淀为文化。
至今仍然记得求学武汉十多年间,总会在元宵佳节与“龙”相遇:武汉的“耍龙灯”极其热闹。“耍龙灯”通常从正月十四开始,一连三天,男女老少在华灯初上时,就会跟随龙灯到处游走,两条长长的龙灯在锣鼓喧天中时而龙头相对,时而龙身纠缠,既是耍龙,也是斗龙,舞到兴致处还会完成高难度的滚龙、叠龙等动作。一般都是两支队伍同行,千变万化的龙舞不时激起人们兴奋的吼声和热情的掌声。绵绵不断的鞭炮声迎接着长长的龙灯,每到一家一户或者一楼一栋“拜年”,人们总是热情欢呼,糖果、香烟和红包撒向舞龙的队伍和追着龙灯的人们,龙灯舞出来的不仅是吉祥如意,更是国泰民安。
没有亲身追随过舞龙的队伍,很难领会辛弃疾在《青玉案·元夕》中描绘南宋时元宵佳节“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繁华。舞龙虽然盛行于唐宋,但其形成却是源远流长,承继了上古神话和殷周祭天的遗风,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祈年”,通过祭祀和娱神,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南宋吴自牧在《梦粱录》中对元宵之夜有所记载:“以草缚成龙,用青幕遮草上,密置灯烛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之状”,可见千余年之前的元宵舞龙已经颇具规模,至今更是不断丰富:南宋时的草龙,发展到今天,已经有了竹龙、木龙、布龙、板凳龙等多种长短不一、材质各异的“神龙”。老百姓对“耍龙灯”的热情,是几千年来华夏民族对龙的崇拜与信仰在血脉中不可抑制的火,更是将祈福纳吉的美好愿望寄托到龙身上的光。
春节,既为一年之始,与龙的对话,自然也就从正月开始,因此正旦之后看元宵,元宵佳节舞龙灯。龙年看舞龙,龙的传人处处可以感受到华夏民族源远流长的农耕文化投聚在龙身上的厚重情感,舞龙也是“与龙共舞”,表达着人们与大自然天人合一的愿望,既感谢大自然前一载的恩赐,又祈求新的一年继续得到自然的庇佑,从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此,千百年来,人们的生活之中展现出来与龙相关的创造力和热情如此丰富多彩:河北曲周和山东临清的龙灯、湖北潜江的草把龙、浙江浦江和四川安仁的板凳龙、浙江奉化的布龙、长兴的百叶龙、四川泸州的彩龙……真正是各美其美舞龙地,神龙化雨润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