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临近春节的日子里,母亲常念叨一句谚语:大寒小寒又一年。她总是笑眯眯地忙年,无论生活是多么艰苦。按她的话说:过年过的是心劲儿,有钱大过,没钱巧过。一家人和和气气在一起,欢欢喜喜往前奔就好。如今我已到了母亲当年的年纪,再想起这话,顿悟这就是过年的本质意义,是老百姓对过年最朴素最美好的诠释。就说那些年俗吧,洒扫庭除、贴春联、祭祖、放爆竹、吃年夜饭、守岁、压岁、拜年……哪一个不是在庄严肃穆中,令人欢喜而心生希冀!
迈进春节的第一步是小年的祭灶和打扫房间。灶台上已经没有灶王爷的神像了,我也记不住繁复的程序,只记得那灶糖又脆又香。印象深刻的是除尘。母亲用旧报纸把家什盖上,用头巾包住头发,再把鸡毛掸子绑在一个长竹竿上,将房顶、屋角等处的积尘掸得干干净净。最后再把窗帘洗净换上,窗户擦得一尘不染,连锅碗瓢盆都用炉灰擦洗得锃光瓦亮。如今,繁忙的工作和家人的纵容,让本不勤快的我把日子过得粗糙,大扫除多是请小时工解决。我常想起儿时艰辛岁月里母亲所承受的生活压力及劳作。然而,她让我感受到的却是对生活的向往和对欢乐的期望。现在想来,人生坎坷,我之所以能坦然地经历风雨走到今天,保持平和从容,和母亲传递的这种温暖的力量有着深深的联系。这笔财富是足以应对任何变幻的厚实底蕴。这也是这些过年习俗能跨越时代,流传下来的根本意义吧。
辽阔华夏地分南北,各有特点。可所有过年习俗的主题都脱不开敬畏天地,慎终追远,寄望未来。我觉得最有深意,也最有趣的要算饮酒了。中华民族素来重礼仪,酒礼也是根据宴饮不同而多种多样,但绝大多数是以长者为尊、为先,唯独过年例外。
古时过年,人们要喝用中药浸泡的酒,用来祛邪驱疠,比如椒柏酒、屠苏酒。宋代诗人成彦雄《元日》:“戴星先捧祝尧觞,镜里堪惊两鬓霜。好是灯前偷失笑,屠苏应不得先尝。”两鬓华发的诗人说自己是无法率先品尝这屠苏美酒了。为什么?因为已年老。明末文人徐树丕的《识小录》中,生动记载了屠苏酒的起源、制作和饮用规则。“屠苏酒起于晋,昔人有居草庵,每岁除夕,遗闾里,药一帖令囊浸井中。至元日取水置酒尊,合家饮之不病瘟疫……”其中有一句“小者得岁,故先贺之。老者失岁,故后也”。在医疗资源贫瘠、劳动效率低下、物资缺乏的古代社会,人的寿命并不长。古人最是盼望老人长寿,孩子们健康长大,所以小儿先饮屠苏酒,满足人们新年里对未来、对家人最美好的心理需求。从这一点来看,宋代苏轼“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与其弟苏辙诗中“年年最后饮屠酥,不觉年来七十余”真真是两相照应,把年老之人在新春之际面对岁月流逝的感慨与豁达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啊,过年的意义不就是这样吗?让人们在享受亲情温暖的同时,警醒自己好好珍惜时光,好好爱自己,也好好爱护这个温暖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