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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29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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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上丛话
读诗散札(十二)
启功跋汉砖拓本诗
魏暑临

  文博名家傅大卣先生精于金石传拓,曾制汉二十四字砖拓本,遍请当时名家题跋,一时群贤着笔,竟至四十余家。其中有启功先生1973年春分所题七绝:“俨然一块大封泥,如此方砖至足奇。拓妙已超潍水上,题多欲使华山卑。”“字删点画违洨长,韵叶阳先异陆词。于此会通为学事,要增常识破常规。”小字精雅,诗书皆用心之作。

  多数资料均说该诗收入《启功丛稿》,不确,该书收录的是另一首题砖的《南乡子》词。章正先生《启功先生金石碑帖纪事》注明“见《三语集外集》,题曰‘题汉砖拓本’”,亦未细审。《集外集》是《启功全集》第七卷,录此诗题为“跋汉砖拓本”,且末句错录为“要增常识破常识”,错一字,不押韵。这是该诗唯一的著录,却遗憾有错字,实属不该。这两首诗很值得重视,从中可见启功先生的金石学术观。

  汉二十四字砖体式较大,属汉代文字砖名品,因是压模所制,启功先生将之巧喻为封泥,但封泥是印章钤于紫泥而成,一般不过方寸大小,岂有大砖那般巨型?这就体现了赞叹的口吻。这种妙语在启功诗中并不鲜见,如《南乡子》词云:“八句甚堂皇,所望奇奢不可当。试问何人为此语,疯狂。即或相思那得长。拓片贴南墙,斗室平添半面妆。忽听儿童拍手叫,方窗。果似疏帘透日光。”因砖铭吉语是“富贵昌,宜宫堂,意气阳,宜弟兄,长相思,毋相忘,爵禄尊,寿万年”,所以他先幽默地与古人开玩笑,说吉语难以实现;又因为砖呈正方形,且铭文书法为缪篆体,以平直的横向笔画为主,并装饰若干方格,看上去像竹帘窗,所以有“方窗”的妙喻。

  此绝句起笔以古物喻古物,出手不凡。后面既称赞傅先生拓工超过金石家陈介祺(潍坊人),又赞这拓本比过去以题跋众多而名重的《华山碑》还要精彩。《集外集》有作者题下自注:“傅大卣兄拓古金石得潍县陈氏之法,手拓汉二十四字吉语砖征题,题者极多,不减三本华山碑。吉语用韵,昌年通押。”前半句可作第一首的注解,而用韵的问题则体现在第二首。

  第二首先说砖文缪篆体的笔画存在增减,这就违背了许慎《说文解字》的规范(许慎曾任洨长)。又说此砖铭文押韵,却是“阳”“先”韵通押。此砖文韵字“昌”“堂”“阳”“忘”本就都是韵书中“阳”部的字;“兄”字的上古音,依据王力先生的研究,也属于“阳”部。只有“年”字从来与“阳”部发音无涉。

  隋朝陆法言的《切韵》是唐宋韵书始祖,但只反映当时语音情况,且是针对南北语音差异,靠着“我辈数人,定则定矣”的原则编纂而成。人们一般将以《切韵》音系为基础语音编写的韵书称为“古韵”,但它们却未必能科学反映古韵的实际,以及更早的“古韵”情况。诗中提到陆法言,是以之借代中古时期以来的韵书,它们往往是人们音韵学常识的来源,而“常识”在治学中固然重要,用不好却也会束缚人的思考。

  所以启功先生认为,从这块砖的字形和押韵都不“规范”,都违背“常识”这个角度延伸开来,给治学一个重大启示,就是随着见识增长,要善于增加“常识”,拓宽认知,打破常规藩篱。因为我们掌握的常识的规定,也许仅是前人或我们自己下了一个“定则定矣”的所谓规范,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很多,不能用已知去限定未知或否定新知。

  启功先生的这种见识,不但在考古学上有很大的针对性,而且对一切治学都颇具启发意义。就金石学而言,因其主要研究古代金石器物及有关文献,学者一般将之划入史学范畴,以考据为主要内容。而与考据的金石学同样重要的,应有义理的金石学。缺乏义理升华的史学及金石学是呆板而单薄的。以上启功先生诗的第二首,尤其是一首富有义理的金石诗,体现了他融通开放的学术思想。

  金石文献经过历代积累,质量可观,自树门类,金石诗作为其中重要组成部分,是值得研究的丰富宝藏。但诗之体裁往往适合抒发感怀,内容较虚,这导致很多金石诗没有什么实质内容。那些能以见识取胜、在义理上给人启发的,尤其值得研析赏读。启功先生的题砖诗就是辞章、义理兼美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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