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紧挨着的硕大棕榈树叶,像兰花指一样绞来绞去,似乎要变魔术。忽然之间,一万棵树集体大幅度地摇摆起来,枝条交织在一起。叶子自乱阵脚,相互抽打着,有的脱离了树干,蝴蝶一样乱飞,追赶着飘向浑浊的天空。有的贴在窗玻璃上,呈绳索状、凳子状、奔跑状。
一棵树挺不住了,病人似的慢慢倒下,平躺在地面上,粗大的根须一半紧扒着地下,一半撅着。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时,是不是借助了台风?有台风连续地吹,人根本不用费力,只需轻轻一推。
一条街上大概一半的树都倒了,黑和绿拦住去路。站着的,像被刽子手砍了一刀,头颅掉下,雪白的茬口被雨水冲刷着,越冲越白。
无数的水从天而降。它们平时藏在哪里?空中没有缸,没有池塘。沉重的水说凑齐一下子凑齐了。雨水先是竖着落,密密麻麻,雾蒙蒙一片,让人心里发闷。慢慢地,倾斜成四十五度角,随后横起来。
横着飞的雨,违背了自然规律。它来,或许就是要打破规律的,搅乱已经建设好的东西。又或者,台风自己有一个秩序在,只是与眼前的这个秩序完全不同,大破大立。
地上的水眼睁睁由薄变厚,像被追赶的虫子一样,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填满低处,再冲击高处。人行道上的野草前仰后合,它们旁边一定有个乐队,喝醉了酒,胡乱敲打节奏。野草也没有判断,完全跟着节奏走。
风在呼呼地吹。像擂鼓,像哭嚎,像惨叫,像炸裂,有时还像低声吟诵。如果没声音,整个世界如同默片,恐怖归恐怖,还不至于达到巅峰。现在无数的声音弥漫在天地间。看不见的声音,找不到元凶。在虚空中东奔西走。它们鼓噪着耳膜,敲击着心脏。所有事物都在动,有的楼房轻轻摇晃,住在二十二楼的同学吓坏了。无休止的配音拉扯着这些“动”,向低处走,拦不住。
流浪的猫和狗跑到哪里去了?大自然很奇怪,太阳出来的时候,数不胜数的生物竞相盛开。风雨一来,都能找到躲避的地方。平时偶尔从绿化带里蹿出来的耗子们肯定比人类敏感,它们通过大地的震颤感受到了危险,瘦小的身体能够一代一代繁衍到现在,抗击风险的能力比人类强。
街上空无一人。整个城市都提前做了预防,停工停业停课停市,公交车一辆都不见。外地的建筑工人们全部被安置到体育馆中暂歇。街上偶尔出现的身影让凭窗俯视的人吓一跳。他们是什么人?必须在场的服务行业人员,匆匆忙忙回家的路人,还是赶赴邀约的?这个时段,真是用生命去赴约。
台风来得迅疾,但有前兆,可预防。说过去,一天也就过去了。第二天,只剩些残风掀动路边的落叶,有气无力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