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量的古籍记载来看,古代的七月初七,并不是现代男女热捧的“情人节”,这一天所有的活动都是以女子为中心大秀技巧,或拜织女学艺,或开展技巧比赛,或逛乞巧市场……活动丰富多彩、形式多样。在笔者看来,古代的七夕与其说是“情人节”,不如说是“女儿节”更为适宜。
◆ 拜织女学女红
“天皇皇地皇皇,俺请七姐姐下天堂。不图你的针,不图你的线,光学你的七十二样好手段。”这首歌谣道出了古代女子七夕拜织女学艺的习俗。
古代女子为什么要在七夕拜织女呢?
织女,别名七星娘娘、七星娘、天仙娘娘,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一位女神,职责是编织云雾,是个纺织业者。《诗经·小雅·大东》:“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史记·天官书》:“婺女,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也。”《后汉书·天文志》:“织女,天子真女。”也有人说她是中国古代的弇兹氏,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位女首领,在距今三万年前就发明了用树皮搓绳的技术。她发明的绳有三种:单股的绳称作“玄”,两股合成的称作“兹”,三股合成的称作“索”。后世人追尊她为女帝,又称玄女、玄帝、王素、素女、须女、帝弇兹等。还有人说,织女实有其人,姓张,大家闺秀,诗经记载“役夸父”,即为夸父做事。无论哪种说法,织女是一个纺织高手是没有疑问的。美丽、勤劳、聪慧与善良的织女,成了中国女性崇拜的偶像。
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织女要在鹊桥与牛郎相会,只有在此时才能见到她,于是年轻女子们设香案祭拜,请求传授女红技艺。古时候,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穷人家的孩子,都要精通女红。女红指女子所做的针线、纺织、刺绣、缝纫等“针线活”。男子择妻的标准,也以“德、言、容、功”等四个方面来衡量,其中的“功”即为女红活计。
古代拜织女大多是少女、少妇们,由一个有威望的女子牵头,邀上左邻右舍的姐妹们,少则五六人,多则十几人,团拜织女。这一天,要斋戒一天,沐浴净身,打扮得既庄重又漂亮。到了晚上,都来到主办人的家里。此时,月光融融,清辉尽洒,夜风习习,凉爽怡人。在庭院中安上一张供桌,上面摆上茶、酒、水果、五子(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因为织女是个美女,所以还要在瓶子里插上几枝鲜花和几束红纸,前面放置一个小香炉,插上几炷香。大家在案前焚香礼拜,面向织女星座,神情严肃,虔诚祷告,心情专注,默念着心中所想之事,许愿道:“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祭拜完毕,大家一起围坐在桌前,一面吃花生,瓜子,一面家长里短地闲聊,交流针线活。
唐人林杰也有《乞巧》诗云:“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清代诗人蔡云也有诗曰:“几多女伴拜前庭,艳说银河驾鹊翎。巧果堆盘卿负腹,年年乞巧靳双星。”
◆ 秀女红比才艺
“星寥寥兮月细轮,佳期可想兮不可亲。云衣香薄妆态新,彩輧悠悠度天津。玉幌相逢夜将极,妖红惨黛生愁色。寂寞低容入旧机,歇著金梭思往夕。人间不见因谁知,万家闺艳求此时。碧空露重彩盘湿,花上乞得蜘蛛丝。”唐代诗人刘言史的《七夕歌》描写了女子于七夕秀技巧的情景。古代的七夕通常是少女少妇大秀女红、比拼才艺的时候。
乞巧习俗起源于汉代,东晋葛洪《西京杂记》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的记载。七夕之夜,女子手执五色丝线和连续排列的九孔针(或五孔针、七孔针),借助月光,连续穿针引线,将线快速全部穿过针孔者称为“得巧”,即获胜。反之则是输家。输家还要准备奖品或礼物,颁发给胜者。《荆楚岁时记》记载:“七月七日为牛郎织女聚会之夜。是夕,人家妇女结彩楼,穿七孔针,或以金银鍮石为针,陈几筵酒脯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开元天宝遗事》记载:“七夕,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可以胜数十人,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妃嫔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之侯。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土民之家皆效之。”南朝梁时的诗人刘遵有《七夕穿针》诗:“岁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向光抽一缕,举袖弄双针。”描写了穿针女子在花前月下,以穿双针争强斗巧的情景。唐人祖咏在《七夕》诗中说:“闺女求天女,更阑意未阑。玉庭开粉席,罗袖捧金盘。向月穿针易,临风整线难。不知谁得巧,明旦试相看。”
明清时期更加流行的是投针验巧,即在水盆中放入缝衣针,以盆底针影形状判断是否“得巧”。《燕京岁时记》记载:“京师闺阁,于七月七日以碗水暴日下,各投小针,浮之水面,徐视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如椎,因以卜女之巧拙。俗谓之丢针儿。”在七月初六,就把一个水盆放在院子里,倒入“鸳鸯水”。“鸳鸯水”是指把白天取的水和夜间取的水混合,或者是把河水和井水混合。露天过夜,第二天,再晒一上午,通过阳光的照射,水的表面依稀生成薄膜。到了下午,取出缝衣针轻轻地平放在水面上,针不会下沉,在水底下折射出针影。如果针影形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便是胜者;如果针影是笔直的一条线,就是败者。《帝京景物略》说:“七月七日之午,丢巧针,妇女曝盎水日中,顷之,水膜生面,绣针投之则浮。则看水底针影,有成云物、花头、鸟兽影者,有成鞋及剪刀、水茄影者,谓乞得巧。其影粗如槌、细如丝、直如轴蜡,此拙征矣。妇或叹,女有泣者。”
◆ 逛市场忙购物
北宋时期,七夕这天,连平日深居在绣楼里的大家闺秀、富家小姐,这天也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穿上美丽的服装,到田园乡野游玩,逛逛街市,尽情购物。在京城汴梁专门为女子们设置乞巧物品专卖市场,即乞巧市,其繁华热闹盛况不亚于现在的大型超市。宋人罗烨、金盈之编辑的《醉翁谈录》说:“七夕,潘楼前买卖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车马嗔咽,至七夕前三日,车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复得出,至夜方散。”《东京梦华录》也有介绍:七夕前,身穿罗绮者充斥街市,随即有折来尚未开的荷花,京城中人擅做假的双头莲,赏玩一时,然后又带回家去,路人见了,纷纷流露出赞叹喜爱的神情。从乞巧市场繁华热闹的景象,可看出当时七夕节的盛况。
宋代随着乞巧市场的繁盛,一些乞巧文创商品也应运而生。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记载:“七月七夕,潘楼街东宋门外瓦子、州西梁门外瓦子、北门外、南朱雀门外街及马行街内,皆卖磨喝乐,乃小塑土偶耳。悉以雕木彩装栏座,或用红纱碧笼,或饰以金珠牙翠,有一对直数千者。”其中所记载的磨喝乐是梵文的音译,有时也译作“摩睺罗”。据史料记载,磨喝乐是穿戴着不同衣饰,形态各异,用土、木、蜡等原料制成的婴孩形祭祀之偶像。
在宋朝,磨喝乐是女子七夕节祭拜的“宠儿”,这是由唐朝“化生”之俗而来,目的是盼生男孩。民间有歌谣唱道:“捏塑彩画一团泥,妆点金珠配华衣。小儿把玩得笑乐,少妇供养盼良嗣。”宋人不仅把磨喝乐作为供奉的偶像,而且还赋予其娱乐性,让孩童效仿磨喝乐的造型做游戏,成为七夕节最为时尚的民俗活动。《东京梦华录》描述道:“小儿须买新荷叶执之,盖效颦磨喝乐。儿童辈特地新妆,竞夸鲜丽。”童子手执新荷叶、莲蓬和未开荷花,也是有美好愿望的,借用佛教“鹿母莲花夫人”的故事,盼望能多生健康英俊男孩。
磨喝乐作为七夕“吉祥物”,风靡全国。宋人便围绕磨喝乐而衍生出系列“文创产品”,成为京城乞巧市场的畅销货,并且价值不菲,一对磨喝乐可卖数千钱。金盈之的《醉翁谈录》说:“京师是日(乞巧节)多博泥孩儿,端正细腻,京语谓之摩睺罗,小大甚不一,价亦不廉。”据陈元靓的《岁时广记》记载,南宋时京城杭州七夕卖磨喝乐最繁盛的地方是在后市街的众安桥,尤其是苏州工匠制作得极为精巧,被誉为“天下第一”。而且进入了皇宫内廷,多是用金银制作而成。深圳望野博物馆藏有一件宋代仗头傀儡磨喝乐,高17.8厘米,胎色深灰,施化妆土,器底座有气孔。磨喝乐眉、眼等部位用黑彩描绘,发饰为“鹁角”,有四个抓髻,并系红绳。身着红色左衽长袍,绿领,腰间似系带;下身着绿裤并勾有红边,白色鞋。所坐鼓凳通体洁白,黑彩勾如意形纹,双腿分叉下垂。双手执一仗头傀儡于胸前;傀儡身着绿衣,黑彩勾绘,戴帽,点唇红。
如今这一习俗尽管已经消失,但从古代文献、绘画以及陶瓷和雕刻作品中亦可见到磨喝乐的造型、服饰和相关的乡风民俗。尤其是被宋人打造为中外文化相互融合的文创产品,在文化市场上独领风骚,值得今人借鉴。
明代《帝京午目》说:“七夕女儿节,角黍展榴裙。”七夕这天,年轻的女子们穿红戴绿,佩戴着用五彩绫线结成的樱桃、桑葚、角黍、葫芦等形状的饰品,成群结队逛街市。明清时期的北京城各个庙会和街市上,自七月初一起就专门设置乞巧市,主要有牛郎织女年画、乞巧楼、乞巧针、乞巧果和祭拜织女用的蜡烛、香以及各种妇女用的粉、胭脂化妆品等。
在江南苏浙一带,女子用自己的一双巧手把面揉捏成各种形状的果子。油炸成各色点心,称作“巧果”。清代苏州文人顾禄编著的《清嘉录》说:“七夕前,市上已卖巧果。有以面白和糖,绾作苎结之形,油氽令脆者,俗呼为苎结。至时或偕花果,陈香蜡于庭或露台之上,礼拜双星,以乞巧。”南京七夕美食江米条就是其中之一。江米条是用糯米面加豆粉和面后在焖锅里蒸出来,放在石臼里用棒子捶,再擀成圆形,晒干后用油煎出来,最后蘸梅花﹑松花﹑芝麻等制作而成的一种食品。
◆ 古代的“女儿节”
古代把农历七月初七定为“女儿节”,居民在家中准备丰盛的食物供女儿们享用。初六、初七晚上,富贵之家大多在庭院中扎起彩楼,叫做“乞巧楼”,在庭院中陈列磨喝乐、花果、酒菜、笔砚、针线等物,或由儿童作诗,或由女郎呈献制作的精巧物件。
元朝京城一带在这天要将嫁出的女儿接回娘家过“七夕节”。《帝京景物略》中也有“七夕,父母家必迎女食花糕,亦曰女儿节”的记载。元末有“松云道人”之称的熊梦祥在《析津志》中记载:“宫廷宰辅、士庶之家咸作大棚,张挂七夕牵牛织女图,盛陈瓜果、酒、饼、蔬菜、肉脯,邀请亲眷、小姐、女流,作巧节会,称曰女孩儿节。占卜贞咎,饮宴尽欢,次日馈送还家,亦古今之通俗也。”
通过以上叙述可见,七夕开展的各项活动都是以女子为主,除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传说外(且具悲剧色彩),并无男女约会的记载,因此说古代的七夕为“情人节”是失之偏颇的,而称之为“女儿节”却是有据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