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二赶集回来，看见邻居李歪嘴儿正在拿自家饭帮他喂狗。

　　万老二的狗叫来福。“来福！”本以为来福听到万老二的召唤，会跑回来跟他亲热，结果来福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摇了摇尾巴，又把头转了过去。

　　万老二气不过，站在院坝边上就开骂：“你个瘟狗，老子养不活你吗？经常跑到别个屋里吃东西，当心哪天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李歪嘴儿听了也不恼，还搬了张椅子出来，坐在院坝边上，一边抽烟，一边听万老二骂，他觉得万老二骂狗像在唱歌一样。

　　万老二和李歪嘴儿是屋檐挨屋檐的邻居，他们俩小时候关系非常好，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只是成年后别人给万老二介绍个姑娘，没想到那姑娘却看上了李歪嘴儿，与李歪嘴儿结了婚，从那以后万老二便忌恨上了李歪嘴儿。只是，万老二以前是由里到外地恨，现在是心里不恨了，面子上却过不去。

　　那天午后，李歪嘴儿一家到镇上买东西，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不一会儿便下起瓢泼大雨。李歪嘴儿想起院坝里晒着的玉米，心想，完了完了，玉米肯定被水冲跑了。结果，他们赶到家时，玉米被人帮忙收在了屋檐下，滴雨未沾。李歪嘴儿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是谁帮忙干的。

　　雨停了，李歪嘴儿来到万老二家，刚要开口，万老二却抢先发话了：“玉米不是我帮忙收的，莫来谢我。”李歪嘴儿碰了一鼻子灰，想怼万老二两句，却又开不了口。

　　没过两天，李歪嘴儿干完农活回来，从万老二家门前经过的时候，发现小孙子正在他家吃饭，便把草帽压得低低的，假装没看见。后来小孙子回到家里，李歪嘴儿故意问小孙子在谁家吃饭了？小孙子却说没在谁家吃饭，李歪嘴儿冷不丁来了一句：“谁教你这样说的？”小孙子脱口而出：“万爷爷。”狗东西万老二。李歪嘴儿在心里笑骂了一句。

　　万老二家杀过年猪，猪太大，拉不上杀猪案子，杀猪匠说喊李歪嘴儿过来帮忙吧。万老二说：“老子用棒棒把猪打死，也不喊李歪嘴儿帮忙。”杀猪匠当没听见，还是叫来了李歪嘴儿，万老二不想让李歪嘴儿碰猪，李歪嘴儿说：“老子帮杀猪匠的忙，关你啥事。”

　　万老二请左邻右舍吃杀猪饭，就是不喊李歪嘴儿。

　　李歪嘴儿也不眼馋，照样搬张椅子，坐在院坝边上抽烟，望都不朝万老二屋里望。杀猪匠骂万老二是个混账东西，然后倒了两杯酒，端了一盘肉过来，要和李歪嘴儿喝两杯，李歪嘴儿也不推辞，和杀猪匠喝得热乎乎的。万老二见了，又提了一瓶酒，端了一盘肉过来，扔在李歪嘴儿面前就走了。“那个狗东西犟得很！”李歪嘴儿冲万老二的背影骂了一句。

　　又过了两年。

　　有好几天都没见到李歪嘴儿了，万老二一打听，才知道李歪嘴儿生病住进了医院，而且还病得很严重，好像是什么肿瘤。万老二突然有些心慌，感觉日子是飘起的一样。

　　那天，万老二突然提着水果出现在了李歪嘴儿的病房里，他一见李歪嘴儿就冲他大声说道：“老子不想看到你这副样子……”万老二话还没说完，便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老二，放心，我死不了，先以为是癌症，后来确诊肿瘤是良性的，刚做了手术，过几天就出院了，只是家里这几天没人，麻烦你给照看一下。”

　　万老二一听，心头一亮，立即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冲着李歪嘴儿说道：“个人早点儿回来，老子才懒得管你家的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李歪嘴儿看着万老二在病房门口消失的背影，笑了。他知道，万老二是不会不管的，那不是他的性格。

　　本版题图 张宇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