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本没有那么多酒,或许是因为有了古清生,才有了酒。
《森林里有许多酒》,是神农架山居笔记的第二回,上一回是《山中的那盏灯》。其实在这本集子里,古清生写了很多动植物,就是没有多少酒。神农架红举村有素白透明的水晶兰,有扇脉杓兰、五脉绿绒蒿、银露梅、油点草,以及长着红果实的峨眉蔷薇和桦叶荚蒾;还有很多动物,有贪吃的野猪,笑容纯净的金丝猴,不冬眠的岩松鼠,还有带着长长佩剑偷吃野生猕猴桃的红嘴蓝鹊。这些,都是古清生的朋友们。而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在神农架原始森林里流浪的酒神,因为他骨子里是个诗人。
自2006年告别京城文化圈,古清生追踪拍摄金丝猴,“误入”神农架,就一门心思种茶兼写作。从美食作家到生态作者的转换,绝不是那么简单。前者是走逛游吃就可以,后者则要躬身入田,春云夏雨,秋收冬藏。
除了采茶季临时雇佣几位农友外,古清生基本都是一个人住在山上。不,准确地说,是他和两条狗──亨利和普金生活在一起,号称“三条汉子”。十七年遁入深山耕读,确实不容易,如果不是内心强大者,早就像那些终南山伪修道者一样,狼狈逃回红尘了。古清生在书中写道:其实他内心一直想做一名坚定的生态学者,连续观察一种动物二十年。正如蕾切尔·卡逊在《寂静的春天》书里记载的,有个美国人在西海岸观察鹰长达二十年,珍妮·古道尔在非洲的原始森林,度过三十八年时光,就为观察当地的野生动物。
其实从内心来说,我从古清生的文字里读出了深深的孤独。比如,他多次提到了鬼,虽然是无神论者,但是黑夜不知名动物的荧荧眼睛,让人恐惧;做酒时,夜深楼下发出的砰砰声,让人夜不能寐。后来发现那是不锈钢蒸馏桶里的猕猴桃发酵膨胀,从喷嘴里减压扑出来的声音。
他也在书中记述了红举村的进步,或者说是变化。村民们辛勤种天麻和川乌,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村里人开始有了私家汽车,山路上变得喧闹拥堵;2013年,红举村还没有多少互联网用户,十年后,村里人上微信、用网购,玩网游、搞直播,这个互联互通的世界,谁也无法逃脱,哪怕你远在深山老林。
古清生文字质朴干净,在自我的世界里徜徉,但也不乏古氏幽默。比如他写自己在山上右手割豆子,抬头望南山,觉得不顺,忽然想起了陶渊明,觉得他应该是个左撇子,因为右手采菊,望南山就不会悠闲与从容;写野猪贪吃核桃,他惦记着打野猪,人和猪是林间二个吃货;写自己因为种茶,指纹被磨平,到城里办护照,人家问他,是不是麻将打得多了?
风花雪月里待久的人,应该读读古清生的山居笔记,看看大山,走走原野,与动植物说说话,对都市人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与反哺。
森林里有许多酒,其实是森林里可以酿很多酒。森林是那么丰富,它是无数人梦想的精神家园。森林里本没有酒,只有靠时间把无数寂寞的时光酿成了酒,日子才不那么单调。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劳作和努力,古清生如此,红举村的无数山民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