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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20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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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品荐
这个春天,
在郁达夫的笔下关照当下(图)
钱成峰
《郁达夫短篇小说精选集》,郁达夫著,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23年1月出版。

  苦闷,是郁达夫小说创作的重要关键词之一。在2023年出版、阅读郁达夫,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又能从这位一百年前的作家身上获得些什么?

  正是通过自身的苦闷,郁达夫窥见了社会与现实,并予以真切的关照。他也告诉我们,纵使有百般的无奈和苦闷,生活终究还是带着星星点点的希望。

  “大约春光也已经老透了罢!”这是去年四五月我在郁达夫稿件中读到的一句。望着北京窗外纷飞的柳絮、湛蓝的天空,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失去的苦闷。

  正如学者许子东在一次活动中提到的那样:郁达夫所面临的尴尬处境,如今的青年男女也深陷其中。借由郁达夫毫不避讳的文字,我们也得以宣泄心中一些苦闷,获得共鸣与安慰。

  留学、归国、就业,爱情、婚姻、生计……从内容上来看,郁达夫所经历和书写的种种,和今天的我们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1922年,郁达夫从东京帝国大学(现东京大学)毕业回国,担任大学讲师、兴办杂志、主持各类出版工作。郁达夫的工作看似体面,实则极不稳定,常常需要翻译文章赚取外快(《春风沉醉的晚上》),有时甚至还要靠生病来获得家中的额外的生活补贴(《薄奠》)。

  经济上的捉襟见肘,始终是他苦闷的重要来源。早在日本留学期间,郁达夫就曾发出“名誉,金钱,妇女,我如今有一点什么?什么也没有,我只有我这一个将死的身体”(《南迁》)这般的感叹。而在学成归国之后,他直接与当时的社会现状撞了个满怀,碰了一鼻子的灰。郁达夫曾先后在北京大学、武昌师范大学、中山大学等地任教,或许是因为他难以忍受学校这个小社会,他在各地学校的任期都颇短,总是四处流转。

  但也正是在这种经济生活的苦闷中,郁达夫共情了更为底层弱者的艰辛。他在上海的贫民窟里,看见了女工陈二妹被工厂剥削的生活(《春风沉醉的晚上》);他在穿行于北京胡同小巷的人力车上,体察到了底层劳动者的不易(《薄奠》)。

  通过自身的苦闷,郁达夫窥见了社会与现实,从而带出比其境况更为糟糕的普罗大众的生活境况,并予以真切的关照。

  日常emo、社恐,flag常立常倒,软弱又理想……郁达夫实在是和今天的年轻人太像了。就像沈从文对郁达夫的评价:人人皆觉得郁达夫是个可怜的人,是个朋友,因为人人皆可以从他作品中,发现自己的模样。或许,在这一百年的时间里,世界有了太多的变化,但我们自身的困境,我们与国家、民族和时代的关系,依然是我们必须面对却又尚未解决的人生课题。

  这次新出版的《郁达夫短篇小说精选集》共分三册,分别代表了郁达夫三个不同的创作阶段。而正如郁达夫自身所言: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他的小说创作,也对应着他的一生。

  从《沉沦》中的激愤,到烧掉书稿,向艺术之神展拜,表明自己虽然放弃但“对于艺术却是忠实”的无可奈何(《离散之前》),再到在暴风雨将要到来的大时代里,感受到自己的落伍,主动退位让贤的迟暮沉沉(《迟暮》),我们期望用郁达夫自己的文字来完整呈现他荡气回肠的一生。

  郁达夫就和春天一样敏感无常、反复变化,但纵使有百般的无奈和苦闷,终究还是带着星星点点的希望,正如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一样。

  经典阅读

  《春风沉醉的晚上》节选

  她默默地坐在我的半高的由书叠成的桌上,吃了几颗巧克力,对我看了几眼,好像是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我就催她说:

  “你有什么话说?”

  她又沉默了一会,便断断续续地问我说:

  “我……我……早想问你了,这几天晚上,你每晚在外边,可在与坏人作伙友么?”

  我听了她这话,倒吃了一惊,她好像在疑我天天晚上在外面与小窃恶棍混在一块。她看我呆了不答,便以为我的行为真的被她看破了,所以就柔柔和和地连续着说:

  “你何苦要吃这样好的东西,要穿这样好的衣服?你可知道这事情是靠不住的。万一被人家捉了去,你还有什么面目做人。过去的事情不必去说它,以后我请你改过了罢。”

  我尽是张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呆呆地在看她,因为她的思想太奇突了,使我无从辩解起。她沉默了数秒钟,又接着说:

  “就以你吸的烟而论,每天若戒绝了不吸,岂不可省几个铜子。我早就劝你不要吸烟,尤其是不要吸那我所痛恨的N工厂的烟,你总是不听。”

  她讲到这里,又忽而落了几滴眼泪。我知道这是她为怨恨N工厂而滴的眼泪,但我的心里,怎么也不许我这样地想,我总要把它们当做因规劝我而洒的。我静静地想了一回,等她的神经镇静下去之后,就把昨天的那封挂号信的来由说给她听,又把今天的取钱买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更将我的神经衰弱症和每晚何以必要出去散步的原因说了。她听了我这一番辩解,就信任了我,等我说完之后,她颊上忽而起了两点红晕,把眼睛低下去看着桌上,好像是怕羞似的说:

  “噢,我错怪你了,我错怪你了。请你不要多心,我本来是没有歹意的。因为你的行为太奇怪了,所以我想到了邪路里去。你若能好好儿的用功,岂不是很好么?你刚才说的那──叫什么的──东西,能够卖五块钱,要是每天能做一个,多么好呢。”

  ……

  我想了许多零乱断续的思想,终究没有一个好法子,可以救我出目下的穷状来。听见工厂的汽笛,好像在报十二点钟了,我就站了起来,换上了白天脱下的那件破棉袍子,仍复吹熄了蜡烛,走出外面去散步。

  贫民窟里的人已经睡眠静了。对面日新里的一排临邓脱路的洋楼里,还有几家点着了红绿的电灯,在那里弹罢拉拉衣加。一声二声清脆的歌音,带着哀调,从静寂的深夜的冷空气里传到我的耳膜上来,这大约是俄国的漂泊的少女,在那里卖钱地歌唱。天上罩满了灰白的薄云,同腐烂的尸体似的沉沉地盖在那里。云层破处也能看得出一点两点星来,但星的近处,黝黝看得出来的天色,好像有无限的哀愁蕴藏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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