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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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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画记录生命(图)
──赵蘅印象记
刘晓鸥

  1月27日晚,著名翻译家杨苡先生在女儿赵蘅和其他家人的陪伴下,走完了她精彩且传奇的一生。杨苡先生生于1919年,是五四运动的同龄人。作为译者,她首创了“呼啸山庄”这一译名,用精到的译笔将这个关于爱与复仇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的翻译至今仍是这部名著最为经典的译本之一。

  赵蘅继承了父母身上的文学基因,是他们的文学知音。杨苡先生和赵瑞蕻先生步入老年之后,名气越来越大,赵蘅放下自己的工作,帮助父母接受记者采访、整理书稿等。杨苡先生在世时,赵蘅每年要数次乘高铁从北京回南京陪伴母亲。百岁之后的杨苡先生身体日渐衰弱,基本不能下床,可家里几十平方米的客厅,经常被各地的媒体记者挤得满满的,赵蘅一边照料母亲,一边应对记者的提问。她一直守护着母亲,直到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

  生于1945年的赵蘅,在父母的启蒙下,5岁涂鸦,8岁学写信,11岁出国当小留学生,15岁凭借优异成绩考上中央美院附中,成了一名艺术女生。那个年月,学校的伙食是糙粮,甚至白薯干窝头,吃了就便秘。校长在大会上发出号召:“国家遇到了困难,青年要有难共当。” 赵蘅每月硬是捐献二斤粮票,结果得了浮肿病,脸上一按一个坑。清苦又生气勃勃的校园生活里最开心的还是画画。一到课余时间,赵蘅就钻入街市的各个角落,画胡同小院,画店铺菜摊,画剃头匠和晒太阳的老头儿,看到穿天蓝色蒙古袍的汉子也有特点,就悄悄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画,差点撞到树上。她有一幅速写叫《一九六一年的隆福寺街》,在细腻的笔触下,强烈的年代感呼之欲出。

  1965年,赵蘅从附中毕业。因时代原因,中央工艺美院暂停招生,她只好服从校方的指派到上海电影厂学习动漫设计,半年后被召回北京,分配到农业电影制片厂供职。根据所学的动画专业,她被分到美术组工作。不久,“文革”开始,赵蘅和农影厂百余名职工离开首都,离开岗位,辗转三地,从河北到东北,开始长达五年的干校生涯。那时属于她的私人空间只有一尺来宽的炕,她学会了挑水、耪地、刨粪和整理场院的活儿,但她也在大衣里藏个本子,看果树时偷偷画速写。1974年干校生涯结束,赵蘅回到北京,时已29岁,是一个婴儿的母亲。她埋头拼命工作,为挽回失去的光阴,开始业余撰写儿童故事,也写诗,这让她的感情得到了一种抒发,远在南京的父母不断给予她鼓励和支持。于是,赵蘅每日下班后又展开另一番天地的劳作:写稿、投稿、退稿、再写、再退、再投,乐此不疲。同时,她画水粉风景,画单位职工像。只要好好完成单位的生产任务,再没人干涉她了。

  人到中年的赵蘅,绘画热情越发高涨,她去云冈石窟、古北口长城遗址写生,还用三个月的心血完成了第一幅主题性油画《太阳很足的晌午》,送展后,荣获一个全国美术展的银奖(金奖空缺),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中央美院附中一位老师认为赵蘅很有潜力,鼓励她:“应当去美院进修。”这一句话点燃了埋在她心里已久的火种,她决定回炉深造。走进中央美院油画进修班教室时,赵蘅已经47岁,是班上最年长的女生。在她的记忆里,那是一段令人心旷神怡的学习生活,在名师细心又严格的教授下,她的素描大踏步地提高。1996年,赵蘅重踏欧洲大地,游学十国,收获盛丰。归国后,她的油画《苹果和叶子》被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收藏,她还用三年时间写出一本自传体书《拾回的欧洲画页》,获得了中国女性文学奖的提名。

  我和赵蘅相识是在十年前,她来天津,我也在场,她的艺术家气质让人眼前一亮:清瘦,梳长辫,穿麻质棉袄,头戴小帽,颇有几分舞蹈家杨丽萍的神韵。自曝芳龄六十八,众文友瞠目结舌。席间她送我刚出版的一本新书《补丁新娘》,一开启阅读,我就被牢牢地吸引住了。自此,我成了赵蘅的忠实书迷,还寻觅到了她的另外两本书:《下一班火车几点开?》和《拾回的欧洲画页》,如获至宝。从这两本书中,我仿佛看到了赵蘅人生和艺术的双重源头。她在《落生》一文中写道:“一九四五年四月三十日,苏军攻克了柏林,又过四个月,日本天皇宣布投降。从此再没有横着太阳旗的飞机狂轰滥炸了。在我们美丽的国土上,母亲不用挺着大肚子跑警报,父亲不用夹着书本猫在田埂里背诵济慈的诗。一个人的落生在何处无法选择,谁能搭配自己的父亲母亲呢?我的双亲,一个来自温州,一个来自天津,冰炭难容。他们相遇在战乱,受教于西南联合大学,共同的文学理想和为之奋斗的自由精神使他们白头偕老,赐予我们姐弟仨一个书香门第。”

  《下一班火车几点开?》是一本厚重的书,赵蘅写的是她的前半生。评论家对此书的评价是:“她曾跌落到崇拜愚昧的深渊,在深渊之下她是一条几乎窒息的小鱼。她痛苦,她迷茫,她思考,她挣扎,但是她的那画,那文字,却并无怨恨,她的笔尖流淌的依然是芬芳灿烂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如今,赵蘅对文学和绘画依旧怀有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工作起来似“拼命三郎”。每天写画到凌晨,衣食住行非常简单。进入古稀之年,她又写出几本好书,如《四弦琴》《和我作长夜谈的人》《宪益舅舅的最后十年》。用速写记录生活,几乎伴随了她的大半生。她曾与母亲杨苡合作出版《呼啸山庄》(少年读本),先后两度获“冰心文学奖”,《重见玛丽》获冰心儿童图书新作大奖。去年6月赵蘅出版了新书《我的舅舅杨宪益》,书中穿插了她大量的现场速记图及彩色精绘图,描绘了翻译家、学者杨宪益先生人生最后十年里诸多珍贵的生活场景。

  赵蘅也是一个善于学习、勇于尝试新事物的人。2018年,她和几位知名作家一起创建了“一群文画人”公众号,每次当值之日,她保准登载自己的新作,图文并茂。如2022年12月7日刊发的一篇随笔,向读者描述她的日常生活:“这天窗外一朵云从眼前缓缓移动,(可惜没看见小鸟),可没等我提笔画,云彩往西消散了,只剩下一片蓝。下午,我再次画了一张北窗外办公楼前的银杏树,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光秃秃的树杈闪烁橙色。楼外停车位难得空着,树下堆积的大片金黄落叶一览无余。更好看的是墙面大片的影子,灰蓝和黄白,对比强烈,我又‘摩拳擦掌’了,活脱一个初学画的女生。”我打电话给赵蘅,脱口说出:“您真是一位高龄少女!”她笑纳了这个称呼。

  在我看来,赵蘅还是一个内心有着强大精神能量的人。去年冬天,她写了一篇名曰《笔记》的小文,我视作她的自画像:“现在我这个老笔记人,除了向年轻人学习外,继续守着自己的小小园地:一本文学笔记,一本影视笔记,一本日记,一本诗稿。每日忙不迭(迭),乐此不疲……好好活着,找乐子,找寄托,找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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