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红色经典”掀起了影视剧改编的热潮，作为一种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的类型，从官方到民间，从学者到媒体，对它的关注都远远超出一般影视剧的范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而谍战剧作为一种特殊类型的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汲取了红色经典改编的经验教训，实现了红色经典影视剧类型的调整。
说到谍战剧，不能不提的就是根据天津作家龙一的小说《潜伏》改编的同名电视剧。2009年，谍战剧《潜伏》横空出世，不仅成为当年的收视冠军，直至今日，仍被许多观众奉为我国谍战第一剧。《潜伏》之所以能取得如此的成功，不仅在于它颠覆了传统谍战剧鬼影幢幢、暗箭惊魂的紧张悬疑，更在于通过讲述“特别浪漫也特别悲伤”的革命者的爱情故事，唤起观众对那个特殊年代的英雄的崇拜，于是，成就了《潜伏》这种“爱情+谍战”的模式。如果说，“谍战”是男性中心话语的话，那么“爱情”则必然需要女性的参与，电视剧中，三位个性迥然不同的革命女性──左蓝、翠平、晚秋，为这部以男性为中心的剧作增色不少。
传统谍战片对女性的塑造是模式化和脸谱化的，或是妖艳阴毒、如蛇蝎美女般的女特务，或是毫无主见、唯唯诺诺的贤妻良母。而《潜伏》中塑造的三位女性则更真实、更立体。有学者将影视剧中的女性形象分为四种呈现模式：灰姑娘模式、花木兰模式、潘多拉模式、盖娅模式。这四种女性模式的相互融合，建构起了谍战深海中的革命女性形象。
首先来看左蓝，她可以说是花木兰模式的潘多拉化。花木兰讲述的是女性作为拯救者的故事，而潘多拉则是性感美丽的女性形象，随着大众文化的兴起，她已经大大弱化了希腊神话中潘多拉故事的灾难情结。左蓝是那个时代典型的革命女青年，能歌善舞，外语好。她代表着正义、正直，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可以说是一个“潘多拉式的性感迷人的花木兰”。“我信仰生活，信仰你，就这样。”电视剧的开头，余则成对左蓝的真诚告白让无数观众为之动容，而这也恰恰体现出了左蓝花木兰模式的特性，她要拯救余则成，以女英雄的身份来救赎这个男人。左蓝温婉美丽的形象，也符合潘多拉模式的特性。剧中，左蓝先后以两种身份出场。第一次以大学生的形象出场，第二次以八路军代表的形象出场。大学生单纯、勇敢、充满激情，是完美的理想主义者。大学时代的左蓝生活中充满诗意，她通过排练革命歌曲，参加革命集会，打造自己坚定的革命意志。左蓝第二次出现时，其身份是八路军代表，是共产党派往国统区的代言人，这时的她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共产党员，在国统区同反动派面对面地斗智斗勇。两种身份，两种形象，完美融合了花木兰与潘多拉模式。花木兰模式的潘多拉化，不仅恢复了女英雄的女性身份，而且放大了女英雄作为女性美的一面，如同左蓝，既是具有勇气和信仰的共产党人，同时，她的美貌也成为与女英雄身份并置的性别编码。
再来看翠平，她是盖娅模式的花木兰化。盖娅是希腊神话中的地母，她与东方文化中的贤妻良母有着相似的价值内涵。剧中，翠平是与余则成戏份最多的女性。她是出身劳苦的底层妇女，勤劳朴实、善良勇敢、泼辣直率，她的角色设立符合主流影视剧中的革命化叙事策略，她与余则成假扮夫妻，为他缝补衣服，操持家务，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这就使得翠平的形象呈现为盖娅模式。然而，翠平是多面性的，“家庭空间中的贤妻良母被改写成在革命大家庭中与男性共产党员并肩战斗的女性”，翠平同时也是一位来自农村的女游击队长，带领着二十多个弟兄，她有着简单而坚定的信仰，枪法精准，弹无虚发，飒爽英姿，不让须眉。余则成也曾评价说：“我发现你一拿起枪, 跟以前就完全不一样了，很有魅力！”这句话蕴含着余则成对翠平既爱又佩服的内心情感。这就使得翠平呈现出花木兰的女战士特性。应该说，翠平这一角色成功地颠覆了以往电视剧中单维符码型的盖娅模式，不再像《渴望》中的刘慧芳，而是以“野蛮女友”式的“惊人之举”“惊人之语”成为潜伏英雄的守护神，成为女战士花木兰。这样的翠平就呈现出了贤妻良母般的盖娅与骁勇善战的女战士花木兰的融合。
最后来看晚秋，她可以看做是潘多拉模式的灰姑娘化。灰姑娘在童话故事里是一个被拯救的对象，“革命版的灰姑娘”演绎的是一个经历过痛苦但还不成熟、还没有觉悟、没有走上革命道路的年轻女性，在一位成熟的男性共产党员的感召教育下，走上革命道路的故事。晚秋是一个温柔美丽、具有小资倾向的富家小姐，她情趣高雅、知性优美、风情万种，可以被视为美丽而危险的“潘多拉”。然而，晚秋通过自己的女性魅力所获得的优越感是短暂的、虚假的、脆弱的。因为，晚秋也是经历了痛苦的，她从小失去父母，寄居在叔伯家中，后来嫁人，又遭遇丈夫出轨。在人生一系列无奈的悲惨际遇后，得到余则成的拯救，投入了革命。这样就实现了灰姑娘的转化。晚秋这一角色的悲情来自形象与际遇的反差：一个姣美的富家小姐，突然间命运的陡变将她放置到一个低落的际遇里，这种失衡满足了人们一种悲剧心理的消费。而在这之后，按照灰姑娘模式，在她深陷困境时，出现了一位拯救她的“王子”──余则成，由此完成了精神上的成长蜕变，投身革命，摆脱困境，至此完成了属于灰姑娘的身份置换。晚秋从小资女人进步为革命女诗人，最终服从党组织的安排，与余则成共赴天涯，实现了潘多拉模式与灰姑娘模式的融合。
天津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人员撰写的系列文章“天津红色文脉”至此刊发完毕。下期开始刊发章用秀先生的系列文章“古籍中的津沽园林”。
──编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