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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17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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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军记(图)
宋振才 题图 张宇尘

  “欢迎的晚会上,拉起了手风琴,同志们手挽手,激动了我的心……”这首旋律轻快、情调高雅,叙事朴实又充满激情的军旅歌曲《真是乐死人》,唱出了一位适龄青年渴望参军,却又曲折艰难、最终实现夙愿,应征入伍的快乐心情。歌曲盛行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正是我的中学时代,对这首歌我喜欢得不得了,当时练习吹笛子、拉二胡都是用的这个曲子。谁承想,等到我参军入伍时,一波三折并近乎传奇的经历,比歌曲中唱的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1968年10月,我捧着一张油印的高中毕业证,回到了家乡。年底,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这是适龄青年的神圣职责,自然踊跃报名。体检那天,我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公社宣传队的伙伴儿们还都没起,我推上同伴儿的一辆自行车,是谁还把一件大衣扔给了我,登上自行车,一路二十里地直奔县城而去。

  新兵体检在枣强中学,我对这里太熟悉了,三年初中、四年高中 (含“文革”两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到了学校操场,那里已有了许多人,县武装部的人正忙着找各公社清点人数。不一会儿,按照县武装部要求,参加体检的人员以公社为单位,八人一排在操场围了一个大圈,然后随着县武装部赵参谋的口令全体齐步走,庞大的人圈开始转动。出于好奇,我还边走边琢磨,不是说体检吗,这么多人在这里转来转去检什么,听说要招800兵员,这来参加体检的还不得有几千人啊。

  “那个穿大衣的下去!”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扭头一望,是站在圈中心的武装部赵参谋在喊,并且是指向我这个方向。我环顾了一下周围,还真没有别人再穿大衣,是说我吗,不会吧。“说你呢,穿大衣的,你下去!”赵参谋边喊,边走过来,直接指向了我。我只好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地退了出来。操场上的人圈仍在转动,围观者的目光投向了我,我愣在那里,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散场后,我找到吉利公社接兵的贾排长,领我去找赵参谋。赵参谋说这个孩子的腿有问题,走路一拐一拐的。贾排长说,我们都看过的,没问题啊。这时,我也赶紧向赵参谋解释说,我的腿没问题。赵参谋说,那你就再走几步看看。这时,现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除了参加体检的之外,还有住在学校参加全县三级干部会(县、公社、大队)的人也来看热闹。

  “大家让开点儿,让这孩子再走几步!”赵参谋喊。人群中迅速闪开一条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开始了单兵教练,挺着胸脯,摆开架势,在人群中间走了一个来回,周围的人开始议论:“没问题,小伙子挺棒。”

  “你把大衣脱了,再走一趟。”赵参谋仍不放心地说。周围的人有助威的、有叫好的,上千人的场面没病也能吓出病来。我脱掉大衣,硬着头皮又走了一趟,当时只知道极力表现,证明自己的腿没有问题,至于这一趟是怎么走下来的,先迈的哪条腿、后迈的哪条腿,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二趟走下来,赵参谋给出了答案:是你的大衣有问题,走起来呼扇呼扇的,看着不对劲儿。天哪,谁能想到,借来的一件大衣,竟差点儿改写我一生的命运。

  体检结束,部队接兵的同志要根据体检、家庭和本人素质等情况,进行预选排名。那年到公社接兵的有两支部队,一是导弹部队,一是步兵部队。导弹部队为特种兵,在公社的征兵人数是10人,另一支部队则要征几十人。就和现在高考一样,特种兵有优先录取权,对政治条件、身体条件等要求特别高,导弹部队和特种兵这两个概念,在当时是多么神秘、多么高深莫测,多么具有诱惑力,能去这样的部队服役,该有多自豪、多荣光。

  很快得到消息,我已进入特种兵预选范围,并且排在第一名。是啊,我的条件应该是很优秀的,贫农出身、父亲和大哥都是国家职工,大哥还是复员军人,我作为高中毕业生,是适龄青年中的最高学历,体检合格,当特种兵应该是手拿把攥的事。那几天,我是春风得意,志在必得。公社领导和村里干部也都表示祝贺,亲戚朋友更是赞不绝口,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甚至还有找上门说媒提亲的。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环:政审。在村里召开的政审会议上,有人又把当年大哥政审未通过,从而毁掉政治前途的事搬了出来:上世纪60年代初,大哥所在的石家庄军分区曾三次来人外调,欲解决大哥的入党和提干问题。只因当时有人咬定我们家的一个五叔,在抗日时期被共产党镇压,大哥的政治前途就此被断送,随之复员回家。在这次入伍政审会议后,接兵的同志便将我这个特种兵的预选一号,从他们的名单上无情地划掉了。

  春节到了,我们村有七个人同时接到入伍通知书,他们个个喜形于色,忙着走亲串友、欢聚道别。我却是一下子从天上落到地上,像遭五雷轰顶一般,整个春节我的情绪坏到了极点,苦恼、郁闷,不愿出门,听到收音机里“见了你们总觉得格外亲”的歌声,更是心如刀割。不是吗,参军入伍,一个决定人生命运、报效祖国的机会就这样被毁掉了。父亲安慰我,大哥安慰我,亲戚朋友安慰我,那只能是一种安慰,谁都不能解除我的心中之痛,因为有了这次意外,我今后的人生前程也将受到极大影响,整个家庭在政治上都很难翻身,那个年代不知多少人蒙受过这种不白之冤,我和大哥再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春节过后,县委召开公社书记会,书记们都住县委招待所,白天开会,晚上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摆龙门阵,大哥在招待所工作多年,和他们都很熟,有时也凑上去一起聊天。这天,听流常公社张书记讲抗日故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哥听到张书记讲到日本鬼子“扫荡”花园村的情节时,觉得和五叔那次遇难有关联,于是就往细里打听。真是无巧不成书,张书记讲的还就是那次鬼子大“扫荡”。大哥就把我家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地向张书记说了。当晚,张书记就给秘书打电话,根据大哥提供的情况,让把村里的事情搞清楚。第二天,公社那边就有了回信儿,向张书记汇报了解到的情况,并说找到了当时的见证人。大哥立即回村,向公社武装部刘部长作了陈述,说弟弟今年的参军被断送了,但希望刘部长协调村里,澄清我们家的所谓历史问题,还我们一个清白。事情出现了重大转机,刘部长立即和村里进行沟通,还与接兵部队讲明情况,陆军部队的接兵同志,其实早就想把我列入预选名单,只是因为特种兵优先挑选,他们才未能如愿。当他们听到刘部长的说明很是高兴,表示只要本人家庭历史没有问题,他们一定想法把人带走。

  转天,接兵部队的贾排长前往花园村调查,找到当年给我们家送信的那个人家,老太太还记得当时情景:那年八月十五前后,日本鬼子“扫荡”,村里死了好几个人,还有个人爬到她家门口,满身是血,说是被日本鬼子捅了好几刺刀,是南吉利村的,姓宋。希望能给他家里送个信儿,还找她要了碗水喝,没多大会儿人就不行了。老太太口述,村支部办了手续,证明五叔是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那天,贾排长他们从花园村回来,正路过公社演出队驻地,还特意到那里和我们演出队的同志聊了一会儿,贾排长为能把我接走非常高兴。

  我这一波三折的参军过程,简直有些传奇。手捧入伍通知书,难掩心中喜悦,父亲、大哥及全家都为我高兴。很快,全县新兵到枣强集中。临走那天,家里包了饺子,全家人欢天喜地,公社宣传队的同事和街坊邻居都来道贺、送行。

  1969年 3月5日,枣强县的700男儿,在衡水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尽管是闷罐车,也闷不住这些铁血男儿的报国之心,朝着目的地疾驶而去:天津杨村陆军第一九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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