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乡村的天津女诗人张建明,近些年诗歌创作不断呈现新的风貌,特别是组诗的写作,已经成为她创作的重点方向。梳理她2022年发表的多首组诗,感觉她的创作越发舒展大气:一方面,继续深扎在乡村大地,但思考已经挣脱地域束缚,各种探索正在逐步推进;另一方面,诗歌的内涵拥有开阔、疏朗、深邃的特点。
发表于《天津文学》(2022年1期)的《我的江山》组诗4首,依旧是书写她的家乡蓟州,还是从乡村日常生活出发。《途径翠屏湖》是第一首。翠屏湖是蓟州非常有名的风景之地。如何在民众熟悉的景物中找到诗歌的爆破点,当然有多种表现形式,可以“向上”炸裂呐喊,也可以“向下”深度爆破。诗人选择了后者:“芦苇扛过霜降,熬白了头/这个响应岁月,老在岁月,植物家族里的先贤/掩护着众生。在它们紧密交织的脚下/野鸽子和鸭鸭子得以安家落户。”诗人弃用轰轰烈烈的词句,用平白简洁的话语描绘日常生活图景,却有特别的意蕴,给人以无尽的感怀与感慨。
陶渊明《咏贫士》共有7首,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在编选《文选》时,选了《咏贫士》中最不被人看好的一首,后人不解,认为萧统选的这首太简单了,但随着时间推移,人们越发认定萧统的选择。“朝霞开宿雾,众鸟相与飞”,越是简白的文字,越能体现诗人的功力,越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张建明把《我的江山》这首诗作为组诗篇名,更显得与众不同。“我比你们多了玉米小麦这些邻居/多了山里红、柿子。多了/自己耕种自己采摘这个环节/多了高门大嗓,呼朋唤友的热情”。诗人的骄傲来自“玉米小麦”这些邻居,来自身边的“山里红、柿子”,在这些“普通邻居”的簇拥下,用“我的江山”来发声,显示诗歌的内在力量,体现诗歌的精神向度。
张建明发表于《作家》(2022年2期)的组诗《鲁家峪的杏花》,书写的还是诗人家乡蓟州,同样来自乡村生活的感悟。其中《鲁家峪的杏花》这首诗,却读出诗人少女般的顽皮与快乐。“这个杏花与桃花比颜色/浅了/与梨花比颜色/又深了/所以早早地开,众花竞艳时/它已经美过了/早早地结果/早早地让自己成熟/它,也是长了甜蜜心思的”。
我写过云南诗人雷平阳诗歌的阅读笔记,记得当时与他交谈时,这位出生在云南边陲的诗人讲,曾有记者问他过去的艰难生活,对于诗歌创作有何帮助?对此提问他非常反感,他说困苦的生活那是面对成人世界的,童年记忆永远是快乐的。
我从张建明这首诗中,读出了生活的惬意和美好。尽管我从多种渠道了解,她青少年时代的生活艰难坎坷。所以说,诗人年少时代的生活回忆,无论多么严寒冰冷,但永远留驻在冰凌花的美好回忆之中。诗人的情感会在悲伤无望之中陡然耸立,就像苦难的策兰那样笑道:“你可以充满信心地用雪来款待我。”
发表于《天津日报·文艺周刊》(2022年8月25日)的组诗《被寻找的桃源》有6首。其中《某一种抵达》这首,同样带有鲜明特点。“需要时时参拜一下内心/问问自己:可比草木活得更坦诚/更懂得收敛与开放”。还有接下来的诗句:“和松鼠对视/在野菜被剜下当成野味之前/拍照留念/留得清气满乾坤。”
“生活就是诗”,或者说“诗歌来自生活”。张建明的诗歌创作,始终没有离开她生活的蓟州大地,她的目光穿过简单琐碎的生活,用心去捕捉闪光的生活亮点,正像墨西哥著名批评家伊曼纽尔·卡巴洛所讲的那样,“犀利沉思的思想,通过有着大量意象和隐喻的丰富语言来呈现”,仔细品味张建明来自乡村大地的吟诵,无不体现着这样的创作思想和诗歌理念。
发表在《琥珀诗报》(2022年1期)的组诗《独舞者》,算是张建明比较“另类”、脱离“乡村领域”的诗篇。组诗共有3首,每首都显示出诗人内心的孤傲,诗风与诗人日常生活、创作风格拉开距离,是她创作路径的新的开拓。
比如《独舞者》这首,“暗自生长明亮/我拒绝任何仪式/所有的奖台没有高过我的目光的”,还有“做一个王者。被自己占领/被自己授予勇士的勋章/昨天,已被我打倒。今天的我站立着”。
卡洛斯·富恩特斯上世纪80年代在哈佛大学和剑桥大学授课,他在一次授课中说到诗歌,他是这样定义的:“诗歌作为语言的真正表达形式,把叙事的源头和现在联结在了一起。”可以这样理解富恩特斯的观点,他说的“真正表达形式”,并非诗歌拥有这样的专属性,其他艺术表现形式也能达到,只不过用诗歌来表现更加精准。
张建明的组诗创作带有浓郁的乡村气息,词句之间跳动着大地的脉动,每一首诗都有对家乡的深情表白。作为拥有广阔创作前景的张建明来说,下一步应该尝试叙事诗,特别是叙事长诗的创作,可能更激发她的创作潜力,也更能张扬她的创作风格。 本版题图 张宇尘